裴彦苏此时正侧着身,没有说话,不知在做什么。

他穿着一身石青色的长袍,腰上环着玉带,虽然坐着,不知他身量几何,但下摆处曲起的长腿,已经说明了此人并不比他那魁梧的手下差。

萧月音不自觉咽下了口中的津液,樱唇微张,竟然隐隐开始期待,那张脸转过来,究竟会是什么模样。

而此时,正在俯身摩挲着萧府奉上来茶盏的裴彦苏,忽然觉得,在他看不见的暗处,似乎有好奇的目光投来。

一向沉稳自持的他,莫名紧了紧衣领。

今日睁开眼,裴彦苏发现自己竟然重回了二十二岁这年。

此时皇嫂裴玉容刚刚宣布第八次怀胎,朝堂上和地方上,也还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一切看似风平浪静。

他虽在六岁那年,便被已经做了两年的大哥裴驰,匆匆赶去潞州就藩,十余年来也一直保持着对皇权的极度尊敬、从不在未获召时私入长安,但暗地里,他为了寻访名医和方士,不知偷偷来过京畿多少次。

重生之时,他发现自己又在京畿附近。

前世,他虽然在裴驰暴崩、裴衡之即位之后迅速大权独揽,成了权倾朝野的单于,却也被私欲裹挟,酿成了之后难以挽回的大祸。

既然命运将年轮拨回了这一刻,他便不能再任由前世之事重蹈覆辙。

皇嫂裴玉容是因为难产而母子俱亡的,此时她也已经有孕,裴彦苏身为小叔子,自然不能随意插手皇兄宫闱私事。

裴彦苏身份虽然高贵,却也颇有些敏感。

他是先帝德宗最小的儿子,排行第六,也是六岁那年便去了潞州就藩。在后来的十余年中,他剩下的两个、活到成年就藩的哥哥裴驷和裴骓却先后暴亡,俱是并未留下子嗣。

在此时这个当口,他和大哥裴驰,已经成为德宗仅余的两支血脉。

裴驰只有一个宫女所生的皇子裴衡之活到了五岁,裴彦苏虽已二十二,却一直没有娶妻,潞州周王府内,连稍微年青一点的女子都没有。

因而,若裴彦苏突然未奉召入长安,对裴彦苏早有忌惮的裴驰,想必也会生出旁的想法。

但,裴彦苏等不及了。

想要一步登天,就必须要先下手为强。

他虽从未对萧月音动过心,但萧月音的“天生凤命”和她姣好的身子,都在不断引诱他,不管不顾登了萧府的大门。

前世,他图她的色和名,对她肆意占有。单于与新寡太后的绯闻,幽幽漫出了大明宫墙,在长安城中,也传得沸沸扬扬。

裴彦苏不爱萧月音,她也同样恨极了他。偶尔事后餍足,他起了兴致抱着她想多说一些话时,她只会咬牙切齿,即使被指尖和薄唇造得面红耳赤,也绝不多吐一个字。

“殿下,”萧俊自然不知面前突然造访的裴彦苏那些隐秘的心绪,见他凝着茶盏久久没有动作,额上已然沁出了一些细汗,“可是这茶太粗,殿下喝不习惯?”

裴彦苏收回手指,并未转身,也没有答话。

萧俊又抬首看了一眼裴彦苏身后同样面无表情的手下,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方才开口:

“殿下久居潞州,微臣”

“周王殿下!”

却被正堂之外的另一个女声打断,原来是冉氏亲自端了几盘点心,不见自己夫君的面色,满脸堆笑,径自走到了裴彦苏身前放下。

“这是臣妇刚刚才亲手做好的点心,请周王殿下品尝。臣妇的手艺,虽然比不上宫里的御厨,但好多吃过的贵妇夫人们,都夸臣妇的手艺好呢!”

萧俊面色一沉,额上的汗更重了,想要发作斥责,但又不好给裴彦苏留下不好的印象。

裴彦苏只微微点头,仍是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