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时辰尚早,沈谦一行也没事先预定,厨房里很多材料还没预备好,这菜就没有初六那天上的及时,陈柏龄憋了一肚子的气,加上等的不耐烦,就开了房门到门口去催伙计,正赶上向晚刚开了账房的大门准备进去。

向晚本不打算和这桌人照面的,可既然遇上了,又有了上次的际遇,她作为主人,理所应当要进屋打个招呼。何况,屋里的沈谦等人也早就看见了她。

向晚甫一进门,就愣住了。

屋子正中那张八子拜寿的黄花梨木圆桌上首坐着的,正是一年多未见的杜府三少爷杜叔臣和杜三少奶奶陈柏芸。

杜三少爷冷不丁没防备在这里看见向晚,一句“二嫂”就脱口而出,陈氏倒是反应的快,赶紧站起来盖住了丈夫的话头:“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咱们多日不见,没想到今日在这里遇上了。您今天也是来这儿用饭的?”

“确是很巧,没想到杜三少爷和三少奶奶能大驾光临小店,早知道您二位要来,我这当主家的就应该一早吩咐下人们好生招待。”

“敢情你就是这里的东家,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有这样的好事你也没知会一声,我也好备了贺礼来。”

“三少奶奶说的哪里话,我这蓬门小户的,哪敢惊动了您府上。今天您肯赏光过来,我已是三生有幸,今天有什么想吃的,想用的,全算在我身上,千万别客气。我店里还有些琐事,今天就少陪了,诸位也吃好用好。”说着,福了个身,出得门去。

陈柏龄和沈莹夫妇还当这少东家是陈柏芸的旧识,也没当回事儿,沈谦就坐在杜叔臣的旁边,那句“二嫂”可是听的真真的。

他叫她二嫂?那不就是大理寺卿杜府的内眷?怎么会抛头露面开起了酒楼?表妹的话里虽没承认,也没否认,否则不会连个称呼都没带。那位少东家称杜家夫妻为“您府上”,又否认了和杜家是一家人。而且看样子,这开酒楼的事,杜三少爷和表妹事先并不知情,难道说,这位少东家是曾经嫁到了杜府?

沈谦灵光乍现,突然就想起姨父那天和几个富商酒后说的话:你们别觉得我们这些做生意的商户就低人一等,当官的就高高在上。就算有了官身,也得有那命享受。大理寺卿杜家你们都听说过吧,就是我女儿的婆家,娶的二儿媳妇儿也是堂堂三品大员家的女儿,结果怎么样,那亲家老爷一朝获罪判了斩首,一夜夕间大厦倾倒,别说家财不保,连那才嫁了没几个月的新媳妇儿都被休回了家,成了没人要的弃妇。所以说,这官也不是那么容易当的,要论恣意快活,还是我们这些一身铜臭的富家翁。

那就是说,眼前这位少东家,是被杜家休弃下堂的二儿媳妇?所以杜三少爷叫她二嫂,而她却不认,这就说的通了。

可是她既然说自己是少东家,那自己神往已久的大东家又是何方神圣呢?

一顿饭下来,沈谦脑子里净是官司,杜三少爷和三少奶奶各怀心事,而陈柏龄满心的不痛快,就剩下沈莹夫妇一头雾水,真是白白浪费了这一桌好酒好菜。

向晚遇见了杜家人,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她既打开门做生意,就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没什么好遮掩的。虽说当时出妇的由头是说她不事舅姑、忤逆公婆,但理亏的到底是谁家,他杜三公子和三少奶奶心知肚明。自己之所以下堂,不过是杜家为了明哲保身断尾求生。说到底,还是杜家对不起自己,没道理她这个债主反而要害怕那欠债的。按着她过往的做法,这杜家人在她眼里的远近亲疏,连个路边讨饭的乞丐都不如,别说费神招待杜家人,就是进了门,都该不屑一顾的撵走。不过转念想起三少奶奶陈氏之前给自己的两千两银票,又觉得杜家是杜家,陈氏是陈氏,人家能在自己最微末之时施以援手雪中送炭,自己也不能翻脸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