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野哭出了声,小幅度地打着颤,他无法想?象,凌唐是怎么把那把无形的?刀吞咽下去,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他痛苦而强大,他压抑而善良,他把自己?埋在血污下的?心脏,小心翼翼地展露给?他。
“乐野,乐野,停,没事了,别哭……”
恍惚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乐野感受到自己?背上的?一双大手,一下一下用力地给?他顺着气,他睁大眼?睛,扑进凌唐的?怀里。
仰起?头,胡乱地亲吻。
凌唐没有回应他,甚至没有抱他,他直到此刻,还有挥之不去的?内疚感,为自己?三年前的?不告而别,乐野原谅他了,可他自己?还没有。
他伤害了他,他得?至少加倍报复回来,才行。
凌唐这么想?着,他习惯了被这么、被残忍地对?待,情难自控时,也?不过用下巴磕了磕乐野的?脑袋,以示安慰。
“都过去了,真的?,现在好很?多,他们……有了一个亲生女儿,快两岁了,很?可爱,他们很?爱她,为此改变了许多。”
乐野渐渐平复下来,原来“都过去了”是这个意思。
他想?,但胸腔更加憋闷,凌唐的?父亲并非一直犯病,他是能变好的?,但不是为了凌唐。
“乐野,不要这样,别哭了。”
“高哈尔。”
“宝贝。”
乐野怔住,响亮地打了声嗝,不好意思地垂下头,被凌唐托起?来,细细地擦着他的?眼?睛,直到他彻底平静,才微微挪开了身子。
“凌唐哥。”
凌唐看过来,等他说,深邃的?眼?睛里是化不去的?担忧。
许久,乐野决定坦白。
他像一只?小猫似的?,把脚丫藏在抱枕底下,双手抱着膝盖,头搭在上面,神情专注地看着凌唐,说自己?有焦虑症。
凌唐呼吸一滞,即使早有预料,此刻仍是心痛难耐。
乐野看着他变了神色的?脸,笑了笑:
“我是不是很?好学啊,把你的?焦虑症也?学会了……”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不对?劲的?时候,是在艾伊木离开后的?第二个月。
冬天尚未过去,小院透着死寂。那天傍晚,他雕了两个木头小人偶,一个是艾伊木,一个是凌唐,刷上漂亮的?粉色,看起?来很?温暖。他搂着它们,一会儿跟这个说两句,一会儿再跟那个说两句,颓丧了许久的?脸上终于浮现笑意。
啪嗒,屋檐上的?雪落了,惊醒了乐野。
他看看院子,卧室,再看看手里的?两个小人,瞬间?如被油煎了心般狂躁,难以自控地吼了两声,然后把两个小人都都进火塘里烧了。
天蒙蒙亮时,乐野终于琢磨过来,他病了。
“我现在好多了。像你说的?,都过去了,我也?是。”
乐野说着说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脑袋埋进臂弯里去了,这句之后,他把脑袋抬起?来,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意,倏地,变了脸色……
“凌唐哥……”
大雨滂沱,林梢狂舞。暗昧的?夜空之下,只?有一扇窗浅浅地亮着,光像蛛丝一般撕扯着、伸展着,冲进黑暗,冲进长满了疮的?岁月里,冲进无数个太阳落山之后的?深夜
轰,电闪雷鸣,凌唐双膝着地,笔挺的?脊梁被瞬间?照亮。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跪着,他俯身。
他认罪,他救赎。
他垂首,他凝视。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三年不过昨日。
人情翻复,世路崎岖不过如此,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