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环这辈子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出这样的话,良久没有做声。

脚步轻轻踩在长满杂草的小道上,发出窸窣的声响。

“他们害怕。”草环小声道,“即便他们有心替严姐姐说话,也没有勇气站出来与赵大争辩。”

梁知会动了动嘴角:“与其说是没有勇气,不如说,是权衡了别人的公正与自己要付出的代价之后,明白二者孰轻孰重,所以觉得还是不说为妙。”

“对不起,知会姐。”草环头垂的更低,“其实……或许我也是那些不敢说话的人中的一个。”

“他们没有错,他们又有什么错呢?”梁知会轻轻摸了下她的后脑勺,“你也没错,小草。在你还没有力量保护别人的时候,永远先保护自己你们村里讲究资历,还苛求性别,一个能干农活,或者家里有驴、能够出山‘见世面’的男人,或许能有站出来说话的威信;但现在的你在他们眼中,只是一个无知无用的丫头片子,你甚至连家里人都不一定能说服。对了,你家里听说流言后,有没有反对你找今期?”

草环浑身一僵:“知会姐……你、你怎么知道?”

梁知会示意她继续走:

“再让我猜猜。他们是不是让你少和山外来的人来往?是不是说,小女孩子学那些有什么用?是不是说,你只要会点驱寒去热的小伎俩,以后嫁了人过日子能用上就行了,学这么多有个屁用?是不是还说,女人学多了,就把人学废了,小心以后就像今期这样,二十余岁还在四处飘荡、孤身一人,必然有什么难以启齿毛病,老大了还没有男人肯要……”

“知会姐!”草环又惊又俱,“知会姐……别说了,别说了。”

“所以,”梁知会道,“我说中了么?”

草环眼眶泛红:“……说中了。甚至,他们可能说的更难听。”

梁知会的眼神早就凉了下去,闻言只是勾了勾嘴角。

“对不起,他们不该说这些话他们说的不对是吧?”仿佛急切地为了求证一般,草环重复问道,“是吧?”

“是。”梁知会收了嘴角的嘲讽,轻轻揽着小丫头的肩,用无比确切、坚定的语气郑重道,“你是对的,草环。是他们错了,是这些话错了无论它们被说了多少遍,无论它们被你多亲近的人说出口,它都是错的。永远不要怀疑它们的错误性,永远不要怀疑自己的坚持,好吗?”

“……好。”草环似懂非懂道,随后又更确定地重复了一遍,“我知道了,知会姐姐。”

梁知会默默加快了脚步。

她突然很急切地想看见严今期,现在就想看见她。

她一路走回小院,推开院门,却看见院里空荡荡的,几个药壶底下的火苗灭了,本该在这里煎药的圆石也没了踪影。

草环:“严大夫是不是出门去了?”

梁知会几步冲进屋,一眼就看到空无一人的卧榻。她疾步上前,伸手去探被窝里的余温,正好看到枕头边的字条,上面留着严大夫笔力飘逸的寥寥几笔:

村里生产,我先过去。

草环凑过来,辨认道:“‘我先过去’……”

梁知会奇怪地“嗯”了一声:“你不识字吗?那你怎么还能开药单?”

草环:“严大夫来村里之后,我和圆石才有人教我俩认字。现在常见的药名是认得的,写不来就替成其他同音的字。知会姐,严大夫是忘带什么东西,需要你带过去吗?”

梁知会走了个神:“嗯?”

草环指着纸条:“‘我先过去’这不是让你跟过去的意思吗?可是也没写是什么东西啊?”

“哦,”梁知会攥着纸条,脸颊有些发烫,将它叠好,说了实话,“其实今期的意思是,默认我会陪着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