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空中清扬,卷带起了山坡上不知名的花树芬芳,吹入这院中,又天真地卷带起了被杀害生灵的污浊气息,肆意在空中流荡。

少年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最后一次感受这处生养了他十余年,同时也禁锢了他十余年的山村院落,明明是想心灵感受重获自由的平静,可是偏偏又让他听到那家人的声音。

方才厉声叱骂他的女声此时已经温柔了声线,慈爱地关怀着他那差点命悬一线的弟弟,而其中那慌乱又沉重的脚步声则属于他那平日里沉默寡语,“不善表达”的冷面生父。

“家庭和乐”和乐的场景隔着一道门板在他的眼前再次演绎起来,不耐地、厌恶地拧了拧眉,他猛然睁开眼睛,扫及地上的尚且温热的狗血,少年的眉宇间升腾起一股寒浊的戾气。

拳头不知在何时已经握紧,胃中翻涌起剧烈抗意,他冷冷地盯着将他隔至门外的门板,在他尚且还留有理智之前,拾起他散落在地里的全部“家当”,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自从跨出这扇门起,你就再也没有家人了,他对自己说。

*

离开贺兰家那一年,是丰沮玉门的大寒年。

隆冬时节,风雪肆虐,过眼之处,皆是一片雪白。

白色无垢,意欲无暇,这是一种极致的颜色,也是他一种他从不喜欢的颜色。

然而这种不喜欢,只是少年人心中冷傲的他以为。

*

贺兰家自小对他万分苛责,不想做的唯一一件善事,竟然是在天气还不算太冷的时候赶走了他。

他知晓那一家三口的嘴脸,自然不会自作多情误以为这是关爱他的表现,只是暗想自己命真的很硬,就连老天都不想轻易收去。

生父腰背有疾,不能长时间负重劳作,作为家中不被重视的长子,辛繁的糊口工作自然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贺兰景渊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年岁开始挑起扁担背着木材只身前往幽深的森林,他只记得每晚幽幽的炉火燃起时,他都不是被照亮的那一个。

山村里长大的孩童并不娇贵,砍柴、捕猎、捉鱼、掏鸟等是大部分同龄男孩都曾拥有过的童年经历,但是他们很少会和他一样,几乎完全顶替父亲,早早成为家中劳作的顶梁柱。

贺兰景渊一直都知道自己是这个村里的特例,甚至是这座山里的特例,他从小顶着扫把星的恶名生存到现在,以前没有被这种恶意压垮,以后就更没理由受这种语言攻击的影响。

村里的人们大多对他还有他们家抱着恶意,他隐约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讨厌他,但是喜欢他的人实属不多。

他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一路靠着自己的摸索野蛮长大。

贺兰家的厚此薄此的教育无形中塑造了他冷漠的性格,同辈邻居的恶念催生了他沉闷的心性。

生活对他并不友善,所以他总是带着不太友善的态度去看待这个世界。

贺兰景渊无法控制自己,虽然他并不想,但是有时他午夜梦回,竟也会害怕自己有一天会成长成自己最讨厌的贺兰一家模样。

好在,生活有时对他也不太糟糕,虽然平日里劳作量繁重,但是这也无形中康健了他的体魄,收获了许许多多贺兰旭一辈子都无法习到的生存技能,想起当初对方挑衅他无果,被他一脚踹入河中的画面,虽然时隔已久,但是他的心头仍旧忍不住划过快意。

不过就是个病秧子,弄死他比弄死一只鸡都简单,他冷眸嗤笑。

但在快慰之后,心里又没来由弥漫上一种迷茫与空虚,他不自觉又开始琢磨起来自己与贺兰旭境遇如此不一样的原因,是长相、性格、体魄......还是那最荒唐的名声。

种种猜想滑入脑中,如流水一般匆匆而过,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