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原是好意,她和小张氏勉强也算沾得上亲小张氏是她娘家二嫂子王张氏的隔房堂妹,虽隔得远了些,到底还在五服里。王氏看嫂子面上,也不好对史氏训斥小张氏听而不闻,少不得拿话撇开几句,却不想招了近年越发谨慎的贾代善忌讳,就是贾政醒过神来,也瞪了她一眼:“为人子者,服侍爹娘是应该的,偏你多话!”

王氏不由就有些讪讪的,但她不过一介庶女,能在娘家熬得祖母亲口许她正经记于嫡母名下,后来还越过嫡姐谋得了国公门第的好亲,自然不可能真是那种木讷看不开的,略顿了顿,低头应了一声“是”,又笑着上前,屈膝在贾政身边蹲了下来,笑盈盈看着贾代善:“老太爷且尝尝这蜜饯,又甜又不腻,是我们老爷听了学里友人说起,特特命人买了来的,包您一颗甜甜嘴,吃啥汤药都不难受了。”

儿媳如此,贾代善也不好再板着脸,又贾政放开了勺子,亲自拿银签子扎了一小块喂到他嘴边,贾代善也只得张口含下,实不觉得与平常吃的有什么不同,不过儿子一片孝心,他便也笑着赞了一声,恰贾政终于将药吹得温度适中了,喂了一块儿蜜饯又拿起勺子喂起药汤来。贾代善实是因为近日越发乏力、手且难举起,方由着贾政一口一口喂的,只比起前几天还要强撑着坐起来、一手接过药碗一气灌下的皱眉瞪眼模样,这样闭着眼由着贾政一勺勺慢慢喂的,倒有几分仿佛真是有了这蜜饯就不怕汤圆苦的样子,史氏都强打精神笑道:“国公爷这样,可真和个孩子似的。”

珠哥儿则倚着祖母表孝心:“老太爷既然喜欢,我明儿就再买些去。”

贾代善听得又是淡淡一笑,史氏更是揽着宝贝金孙一顿心肝儿肉的,小张氏原本取了毛巾要去侍候老太爷擦脸,也好让他精神些,看看能不能先略进点子粥羹再吃药,不妨王氏就先上前蹲下,又贾政手上药碗明明还冒着烟,偏他自己不觉得烫、老太爷竟也不觉得,小张氏只好捧着一盏燕窝粥,怔怔站了一会,转头看向贾赦,却看他揽着瑚哥儿,神色略有些寂寥,不由心下叹息,见另一边从贾代善到珠哥儿,浑没个留意到他们这一家三口的,不由轻轻移动脚步,站到贾赦身边,也未说话,不过却伸出一只手,揽在瑚哥儿的另一侧肩膀上。

瑚哥儿原有些想凑过去问候祖父又不敢的委屈样儿,此时被父母一左一右揽在中间,不觉咧开嘴露出一个轻快的笑脸,史氏眼角余光瞥着,越发不喜。贾赦一时却没留意,眼睛在妻子微微挺起的肚子上停留了一会,伸手接过张氏手里的粥盏,脸上露出几许温柔几许歉疚,极低极低地说了一声:“总是辛苦你了。”

小张氏却比丈夫眼尖,已经察觉到婆母那瞬间看向儿子的不喜,心里一紧,只面上不敢露出分毫,又听得丈夫如此暖心言语,将空出的手放在腰后抚了抚,且定住心神温柔一笑:“妾是贾家妇,为夫君开枝散叶、侍奉公婆,原都是应当应分的,当不起辛苦二字。”

只可惜了瑚哥儿,因自己夫妻两个在老太爷老太太跟前儿不得脸,连带着也不得两位老人喜欢,唉,原先父亲只说公爹是个知进退有眼色的,难得是八公中保住又一代原级袭爵的一个人,又看丈夫虽说开拓不足收成亦可,方才……却不想……

小张氏因想着,却忽觉腰上有一只小手轻轻抚着,低头一看,却是瑚哥儿看她抚着腰,恐她累着,就学着前儿偶然看到的、丫鬟与她轻轻抚摸的手势,也笨拙的抚着,小张氏一时也顾不上再想什么,脸上就带出欣慰慈爱的笑,看在一边抚着珠哥儿、附和着次子一家在国公爷跟前凑趣的史氏眼底,少不得又是一阵碍眼,就是贾政这个素来最是正人君子的偶然抬眼见了,也不由觉得兄长一家在父亲病重尚作此欢颜,实在不该!少不得,又添了几番心事。

倒是贾代善勉强喝完一碗药,总算觉得又恢复了几分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