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发现他掌心的血,眉心一凝,视线定在他的手上。伏?反应过来,收了手,仍在原地对他笑。
那罗耶默默地注视着他,历历千岁,枯荣无声。
伏?一笑,还和以前一样逍遥风流,直到他的笑淡了,向着远山传了一语心念,对那罗耶道:“没想到还能见你最后一面。”
那罗耶却对他说起另一件事:“在庙里的时候,我曾听到你的哭声。”
伏?无奈,问:“我当时站得那么远,你也能听得到?”
那罗耶又道:“别哭,不要难过。”
伏?道:“我也不想难过,只是真到生离死别,仍然有些困难。”
那罗耶澹然,似乎话中有话:“聚散终有时,再见亦有期。”
伏?道:“我听说从生到灭为一劫,下地狱则是万劫不复,那么万劫以后呢?我们还会再见么?”
那罗耶沉默了。
伏?心想,此话问出来确有几分荒唐,一个罪孽深重的魔,下了无间地狱,万劫便是万劫,不复便是不复。既已万劫不复,怎么竟还盼着要与别人再见面?何况那不是别人,那是一尊佛,一尊连娑婆都本不该入的佛。
一阵清风拂过伏?额前的发,像是有人在轻柔地拨弄,顺着风,他听到那罗耶淡淡的声音:“会的。”
伏?滞了一下,恍然抬首,头顶风举云摇,好似群魔乱舞,连天都要被雷霆撕裂,大雨仍是潇潇不歇,这一切皆被挡在那罗耶的金光之外,一滴也没落在伏?身上。
这一幕何其相似,他们最后一世相逢时,伏?在金幼城杀了人,天上忽然雷雨交加,他又冷又怕,突然头顶的雨消了,有人站在他身后,安静地为他撑了一把伞。
那时伏?回头,看到的就是和尚静如古潭的眼眸,时至今日,那罗耶仍然守在他的身后,目光仍是平静无波。在这目光之中,伏?释然,只觉今是而昨非。
曾几何时,你佛眼相看,我包藏祸心。
此时此刻,你佛眼相看,我狂性顿歇。
伏?的心境已经不同,他不再乖张地憋着满肚子的欲想,不再欺诳于任何人,不再想方设法地把那罗耶拉下莲台,他只希望对方能无量劫无量世,一直长坐莲台之上,灭谛众生,不染尘埃。
等他下了无间地狱,万劫漫漫,他会仍然想念着,深爱着,他心中唯一的佛。
伏?不知该再说些什么,问道:“那罗耶,你来这里,有想对我说的话么?”
那罗耶沉默许久,道:“你可还记得石桥禅?”
伏?一顿,记忆有些模糊了,好像在什么时候,和尚与他曾经说及过此事,可是原话是什么,他记不清了,回答:“我好像有些忘记了。”
那罗耶道:“石桥经受五百年风吹雨打,只为修此一禅。”
伏?道:“是什么禅?”
那罗耶道:“等候一个人从它身上渡过的禅。”
伏?道:“为了一个可能会过桥的人,甘受五百年的造化之苦,这就是那座石桥的禅心?”
那罗耶道:“是的。”
伏?问:“如果那个人一直没有来呢?”
那罗耶道:“那就再等五百年。”
伏?道:“原来这便是禅,以前我肯定无法明白,石桥怎么那般痴愚?为何要修如此苦、如此无望的禅?而今在红尘修历千年,我好像懂了,无望即是有望,痴愚即是智慧,苦厄即是甘霖,狂心亦可成菩提。我报复心如此强盛,却选择放过了我恨的人,便是歇了狂性。狂性顿歇,歇即菩提,能在下地狱之前悟此禅意,也算我的一桩幸事。”
那罗耶垂额不语,两眸似伤,静静地注视着他。
伏?道:“经受风吹雨打是一种禅,狂性恶念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