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令他费解的是,他分明将剑诀逐字逐句铭记于心,也一丝不苟地打磨了剑式,却始终悟不透剑法中的精义,历时许久,剑术仍没有半分增进。

“我不信……师尊,我无论如何都不信!连你都能将冲煞剑法使得出神入化,我不信到了我这里,便学不会这剑法了!”

随着时日一天天流逝,薛颐也愈发焦躁起来,时常设下结界,将自己封在方寸之地中,不眠不休地练剑。

每当他专注于剑法之上,眼前便会生出许多幻象来,似乎身边满是魑魅魍魉,正一齐发出险恶的窃笑。

他发狂一般举起凌日剑,胡乱向四面八方斩去,然而那些鬼魅却越斩越多、越斩越强,直至他力竭倒地为止。

等到薛颐清醒之后,也发觉自己先前行为有异,像是走火入魔之兆。

但一想到这是曾令薛戎名震天下的冲煞剑法,薛颐便打消了疑虑,只觉得是自己尚未突破瓶颈。

又过了半年,有一日,山谷中天色骤变,风驱急雨,将山上树木摧折了大半。

雨势之大,一如在江心岛上,薛戎身死的那一夜。

薛颐站在楼中观雨,倏然间,心头却抽痛了一下。

像有一根细如蛛丝的线,一头连在了他的心上,另一头延伸向虚无的远方,此时有人拨动了丝线,他的心口便跟着受到牵扯。

冥冥中,薛颐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将手按在胸膛上,不可思议道:“……师尊?”

在薛戎濒死的关头,薛颐曾鬼使神差地在两人之间结下了魂契。

自那之后,魂契从未起过波动,他便以为在夺舍禁术的作用下,薛戎已经魂飞魄散,魂契自然也被抹除了。

眼下,他却在如注的暴雨中,清晰地感受到了刻在神魂上的联结。

思索了一阵,薛颐意识到,当初结契之时,薛戎已经命在旦夕,因而魂契并不十分稳固。只有在天时地利之下,他所处的环境,与那一晚的情景偶然重合,魂契才会显现出来。

因此,触发了他身上的魂契的,正是这场急雨!

对着雨幕,薛颐喃喃自语道:“师尊……你还活着?你在哪里?”

冰凉的雨丝拂在他脸上,他阖上眼,眉头紧蹙,似乎很是厌恶。没过多久,他的面颊却抽搐几下,又不受控制地流露出狂喜之色。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薛颐脸上来回拉扯,最后竟透出几分癫狂。

他以一个扭曲的姿势,缓缓跪坐下来,将自己蜷成了一团。心跳一声快似一声,他已经分不清,到底是魂契在作乱,还是他自身心绪激荡,难以平复。

不知过了多久,薛颐从迷蒙中醒来,耳边正回荡着刺耳的叫声。

“师尊……”

“师尊……”

“师尊!”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声音正是自己发出来的。由于这一声声怆天呼地的叫喊,他的嗓音早已喑哑,喉头生疼。

他记得自己前一刻还好端端地站在竹楼里,不知怎地,现下竟独自一人在山谷中行走。

他的双脚陷在泥泞中,头发、衣衫都浸透了雨水,沉甸甸地贴在身上。

凌日剑已经出鞘,被他握在手上,掌心被剑柄磨得血肉模糊,血水沿着手掌流下。

原来,薛颐感应到魂契之后,一时失了神智,提剑冲了出来,一面寻找着薛戎,一面无意识地用冲煞剑法的招式四下劈砍,直到经过了整整一天。

他筋疲力竭,也顾不上探究自己为何会忽然发狂,便往回走去。

来到竹楼附近,薛颐刚要回房,却听见两道压低了的声音,正用冬州语交谈:

“对了,格措布,你有没有发现,小殿下最近越来越喜怒不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