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峤心中微微一动,忍不住抬眸看了霍奚舟一眼,却很快又垂下眼,“……是。”
“楼上的宴席,你若不愿去,就待在屋子里。”
霍奚舟开口道。
姜峤心中一松,但仍有些担心,一时脱口而出,“可钟离慕楚说……”
“管他是朝秦还是暮楚,谁的话你都不用听,”霍奚舟冷嗤一声,突然又想起什么,嘴角扯出一抹恣肆的笑,“除了我。”
语毕,他便松开姜峤,转身离开了屋子,留下姜峤一个人站在原地发怔。
夜色渐深,月色如银。湖上起了一层雾,沿岸那些花船的红纱灯笼也在雾色中暗淡朦胧。
姜峤原想出去寻云垂野,一打开门却见钟离氏的奴仆就守在门外。她稍微一试探,便得知钟离慕楚在二层的阁台外设宴,将霍奚舟带着的人全都请去了,甚至包括马夫。
姜峤关上门,心中更加不安。她端着烛台走到窗边,悄悄听着外面的情况。
楼上隐隐传来歌舞声,弹奏的是东都小调,吟唱的也是方言,看来钟离慕楚不仅准备了美酒佳肴,还特意请了东都的花娘上船。
姜峤提心吊胆地听着那舒缓悠然的曲调,就生怕这乐声何时断了,可等了许久,她也没听到什么差错。
思忖片刻,姜峤从颈间摘下许采女留给她的三枚铜钱。自从那次芙蓉宴之前算了一卦后,她觉得卦象不准,已经许久没再卜过卦了。可今日……
姜峤定了定神,抛出铜钱。随着铜钱落定,极为凶险的下下卦出现在掌心,楼上也突然传来刀剑出鞘的声响。
姜峤手一抖,慌忙收起铜钱,站起身仔细听了一会,可却只能听见越来越急促的乐声,仿佛刚刚那短促的剑声只是她的错觉……
在此之后,姜峤再没听到什么异样的动静。
楼上的乐声终于停了,可霍奚舟却一直没有回来,屋外一片寂静,显然其他人也没有回来。
等到了夜半时分,姜峤终于按捺不住性子,戴上面纱,推门而出。
“姑娘要去哪儿?”
钟离氏的奴仆问道。
姜峤咬了咬唇,刚想说话,就看见彦翎从另一头匆匆跑了过来,“云娘子。”
“怎么就你一个人,郎君呢?”
姜峤有些着急地问。
彦翎叹了口气,“今夜出了大事,郎君担心姑娘无法安睡,让小的回来告诉姑娘一声。”
姜峤攥着微微发颤的手,强作镇定,“发生什么事了?”
“刚刚在宴上,钟离公子揪出了一个易容混进我们中间的贼人!郎君现下正在审问他呢!”
姜峤的脸色倏然一白。
***
送走了彦翎,姜峤浑浑噩噩地回到屋内坐下。
水波荡漾,桌上的烛火也轻微摇晃,她映在舱壁上的纤细身影也来回晃动,正如她此刻纷乱惊惧的心绪。
云垂野落在了钟离慕楚手里……
姜峤死死咬着唇,硬生生将那唇瓣咬出了血。
云垂野原是钟离氏买回去调//教的奴仆,到了年纪便能充作钟离氏的死士。可他什么都学会了,却偏偏野性难驯,没有死士最要紧的那颗忠心。
姜峤还记得她与云垂野初见,是在钟离太后崩逝的第二日,也是钟离一氏被屠族的第七日。姜峤那天特意去了钟离府,一踏进钟离氏族人的灵堂,她就看见钟离慕楚跪在灵前,身子发抖。
她原以为钟离慕楚是在哭,却不料这人一抬头,竟是在张狂地笑,笑得令姜峤遍体生寒。
钟离慕楚借她的手扳倒了钟离一族,亲自将同出一脉的族人送上了断头台,那日跪在灵前,心中只有无尽的畅快,对姜峤的态度也比寻常更宽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