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峤也察觉出了霍奚舟的心不在焉,可两个人对弈总比一个人多些乐趣,于是她就假装瞧不见对面的破绽。一个敷衍,一个放水,两人竟也下得有来有回,“棋逢对手”。

又行了几个时辰,商船进了东都,岸上的景致突然变得不一样了。正是暮色将至,近岸的水上停了不少挂着彩灯、系着红绸的花船,花娘们或在船头招揽客人,或在船内弹琴吟唱,水上一片笙歌燕舞,空气中都弥漫着浓郁的脂粉香。

姜峤也走出屋子,看见霍奚舟的亲兵们都纷纷拥到了船头,眼巴巴望着不远处的花船。她堪堪扫了一眼,却没瞧见霍奚舟的身影。

“看什么?”

闻声,姜峤转头,只见霍奚舟从另一头走了回来。

姜峤眨了眨眼,“看东都美人啊。郎君就不好奇吗?”

霍奚舟侧眸,朝那片灯火旖旎的花船上扫了一眼,却很快收回视线,轻嗤一声,“一个个形销骨立、弱不禁风,有何好看的。”

“……”

姜峤哑然。

东都的花娘确实比寻常女子更纤瘦,但看着也是窈窕弱态,怎么就叫形销骨立了?霍奚舟这是什么审美,难道他更喜欢丰腴健硕些的北方女子?

不对,姜晚声也不是这种类型啊。

姜峤暗自在心里嘀咕。

她突如其来的沉默,倒是让霍奚舟有些不适应。他突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眼前的女子也是纤弱那一挂的。

“你这样就很好。”

霍奚舟补救了一句,方才转身进了舱室。

姜峤杵在原地,微微皱眉,低头看了看自己。

……霍奚舟这是在说她胖吗?

“郎君!”

彦翎匆匆跑了过来,在门口撞见姜峤,朝她点了点头,便冲进了屋子,“郎君,前面来了艘大船,正朝咱们这儿来,一点避让的意思都没有,像是要寻衅滋事……”

霍奚舟拧眉,从屋内走了出来,“去看看。”

姜峤也好奇地跟了上去,几人都到了船头,果然看见前方来了艘不小的楼船,共有两层,最上层的楼阁四角挂着铃铛,随着水上的风叮铃作响。这样华贵奢靡的装饰,还不是寻常富商的手笔,恐怕是大富大贵。

正如彦翎所言,那楼船正不偏不倚地朝他们靠过来,速度丝毫没有减慢,也未曾调整方向。

“给他们让道。”

霍奚舟吩咐了下去。

在船夫的操纵下,商船前进的线路朝左偏离,可就在此时,楼船竟也调整方向,再次对上他们的船尖。

“郎君!我就说他们是在挑事!”

彦翎恼火地叫嚷起来。

两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商船终是被楼船逼停。不知为何,望着那近在咫尺的楼船,姜峤心里突然生出些不安。

下一刻,一道白衣飘飘、头戴帷帽的身影从船上楼阁中缓步走了出来,倚着栏杆站定。

姜峤眸光骤缩,往后趔趄了一步。

这样的装束和做派,便是未见真容她也知道是谁!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楼船上,姜峤强忍着慌乱,自霍奚舟身后退开,直到退至无人处,才转过身,提着裙摆慌乱失措地跑了起来。

姜峤一路往船尾狂奔,猛地撞上了正从舱室里走出来的人,她甚至顾不上看撞着的是谁,张口就道,“对不起……”

“女郎?”

熟悉的嗓音传来,姜峤惶惶抬头,这才发现扶住自己的竟是易容后的云垂野。

见姜峤脸色煞白,云垂野眸色一沉,“怎么了?”

姜峤方寸大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攥紧了云垂野的衣袖,声音不自觉抖颤,“钟离慕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