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他的口吻又变得冷硬无比,字句在齿间碾碎,“天道轮回,血债血偿。你身上的罪孽,便是死一百次也不够。”
姜峤被霍奚舟口中切齿的恨意震慑了,半晌才平复心绪,镇静地出声。
“我从未想过算计什么,皇位、天下,都不是我想要的。所以你造反逼宫,我也从未记恨过你。从始至终,我只是想活下去……你跟着霍老侯爷常年在外征战,无暇顾及朝中形势,在你们眼里,建邺城或许还是我父皇在位时的模样……可今时不同往日,你如今也是在朝中与世族们交手周旋过的人,我不信你还没有察觉,南靖的沉疴从来不是哪一代君王,而是那些越俎代庖的世家……”
霍奚舟抿唇不语,神色晦暗。
姜峤也不知他是否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继续放缓了语调,往下说道,“我虽是一国之君,却无权无势,被世族彻底架空……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保,其他事我更是无能为力。所以你的仇人从始至终都不是我,而是钟离氏,是钟离慕楚。我不知道阿满对你说了什么,但她一定是被钟离慕楚控制,是钟离慕楚指使她污蔑我……”
霍奚舟忽地冷笑出声,“所以你是在告诉我,用白绫绞杀青萝的人是钟离慕楚,让朝月公主投井而亡的也是钟离慕楚。那么……钟离一氏被屠族又是谁动的手?”
姜峤下意识便要张口回答,却在出声前意识到什么,神色微滞。
“是谁对钟离一氏斩草除根,连在外征伐的钟离延都不放过;又是谁为了夺权立威,不顾数十万将士的性命安危,执意从上谷撤兵,害得三千晋陵军惨死空城……”
一提及上谷那一役,霍奚舟的眼底便再次翻起波澜,嗓音里沾了几分腥气,“三千一百二十有五,他们不是奏报上冷冰冰的数字,而是活生生的人。是鳏寡老人的独子,是柔弱妇人的夫婿,是未出世孩子的父亲……他们抛下一切在战场上搏杀,是为了替你们姜氏一族夺回失地,是为了让流民有家可归!可你将他们当做了什么,可以随意牺牲的草芥,还是权力博弈的弃子?!”
姜峤似是被震住了,张了张唇,却没发出声音。
霍奚舟望着她,扯出一丝笑,眼神却是阴鸷的,“还是你想告诉我,这一切仍是钟离慕楚所为。而你身为一国之君,被他用刀架在了脖子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他亲手将自己的所有族人送上断头台,也将前线的那些将士送上黄泉路?”
“……”
在离开建邺之前,姜峤从未想过这些。
半晌,她才寻回自己的声音,“那你想让我怎么做?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你可知道,我光是活下来便已十分不易……”
“世道维艰,人人不易。你又有何特殊?”
霍奚舟顿了顿,冷笑一声,“倒也确实不一样,旁人被世道倾轧,你却是这世道的始作俑者。”
姜峤咬唇,她想要反驳,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心里知道,自己并非始作俑者,却也为了活命,对世族的行径熟视无睹。这么算来,竟也是半个帮凶……
她的沉默落在霍奚舟眼里,更成了心虚的佐证,将他原本抱有的那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都尽数浇灭。
“可这些事,的确是钟离慕楚所为……”
姜峤声音微哑。
“证据。”
霍奚舟吐出两字。
姜峤的话尽数哽在了喉口。钟离慕楚如今生死不明,就算钟离氏尚在,但他们做事向来不留痕迹,霍奚舟手下的这些武将又能查出什么首尾……
“还有青萝。”
忽地想起什么,姜峤眼里重新绽出些光亮,“青萝或许还活着……”
霍奚舟打断了她,嗓音冷冽,“谁许你这么唤她?”
姜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