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娘已经坐在了车里,见姜峤进来,立刻往旁边挪开,给她腾出了一大片空位。显然,她也听到了刚刚马车外两人的拌嘴,小声问道,“那位侯爷怎么了?”
“他一直都这样,不用在意。”
姜峤在她身旁坐下,笑了笑,“你以后习惯就好了。”
笙娘神色微变,“我……”
姜峤转向她,表情变得郑重起来,声音也压低了些,“想要在钟离慕楚手下活命,你只能依附侯爷,明白吗?”
半晌,笙娘才泄了口气,点头。
一行人收起了帐幕,重新整装出发,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第二日酉时到达了洛阳。
残阳如血,伴随着踢踏的马蹄声,车马缓缓驶入洛阳城,地上成群的乌鸦被驱散飞起,却在上空盘旋流连,迟迟不肯离开。
粗劣嘶哑的鸦鸣声连成一片,传入车内,听得姜峤莫名有些心慌。她忍不住掀开车帘一角,朝外看去。
街巷空空,几乎看不到行人,店铺也都荒废了,只余一些褪色残破的幌子挂在竿头,被风吹得瑟瑟作响。长街尽头,是一大片焚毁衰败的残墙断垣,墙面上仍带着熏黑暗红的痕迹,看得姜峤触目惊心。
几十年前,洛阳也曾是南靖的都城,直到后来江北沦陷,洛阳倾覆,皇室才带着靖朝的世家大族们迁都建邺。建邺宫城的太极殿内,还悬挂着洛阳都城的画卷。
姜峤对那副画记忆犹新,画中的洛阳八街九陌、富丽繁华,还有壮丽巍峨的宫阙,比建邺还要更加宏伟气派,全然不似眼前这幅生灵涂炭、百废待兴的景象。
姜峤攥着车帘,略微有些发怔,
她虽在龙椅上坐了几年,一直知道洛阳城战乱不断。可战报上寥寥数语,只是简短又冰冷地记录了胜败和伤亡。在那时的她眼里,洛阳太过遥远,一场守城之战甚至不如钟离慕楚的心情来得重要。
直到此刻,亲眼看见了真实的洛阳城,姜峤才对“战乱不断”这四个字有了实感。若她没记错,霍靳也是在洛阳城病故……
想到这儿,姜峤朝马车前方看去,望着霍奚舟高坐马上的背影时,心里突然有些发堵。
霍奚舟察觉到什么,忽地转头看过来,姜峤这才恍然回神,松手放下车帘,心事重重地靠回原位。
片刻后,车马在一家客栈门前停下。
姜峤和笙娘下了马车,钟离慕楚从二人身边经过,轻飘飘地扫了笙娘一眼。笙娘心口一紧,忍不住往姜峤身后缩了缩。
姜峤挡住笙娘,与钟离慕楚对上视线。钟离慕楚想起昨日牧合回禀的消息,嗤笑了一声,却没有多说什么,朝客栈内走去。
几人进了客栈,洛阳如今生意惨淡,客栈内也都是空房,彦翎走在前头与掌柜的说了几句,便安排好了屋子。
前庭里,一穿着粗布裙裳、头发乱蓬蓬的女子正跪坐在地,背对着他们擦拭桌椅。那女子的动作幅度极大,且只盯着一处反复擦拭,看着有些不正常,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霍奚舟等人经过时,女子恰好起身要走,一张年纪不大却带着不少青肿的脸便一下映入了众人眼帘。
霍奚舟和姜峤皆是步伐一顿,唯有钟离慕楚视若无睹,只扫了一眼,便淡淡地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突然,一道不确定的唤声自人后传来,“阿满?”
那女子转身的动作倏然僵住,缓缓抬眼朝他们看过来。
霍奚舟侧眸,便见彦翎不可置信地几步走上前,“阿满,是你吗?”
女子的目光从彦翎身上扫过,又看向他身后的霍奚舟、姜峤和钟离慕楚,眸中先是闪过一丝错愕和犹疑,随后便翻涌起惊惧,猝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她猛地抬手推开彦翎,惶惶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