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门悠悠地关上了,隔开两个现实又虚拟的空间。
边与颂没有回到病床上,而是像门外的人一样,缓缓靠坐到地面,掏出口袋里常备的纸袋,捂住半张脸。
眼前浮现的不只那个瞬间,还有更早之前。
-“小边,你最好不要待人这么温柔,善良也不需要这么多的。”
-“为什么?”
-“嗯,怎么说呢,普通人身上的美好品质对你来说并不美好啊。你看,昨天那个阿姨偷拿了你房间里的东西吧,你没计较,今天是不是丢的更多了?连你最喜欢的那个也找不到了。”
-“没关系啊,那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对她来说很贵重吧?”
-“诶,我要怎么跟你解释呢...总之太好的人是很容易出问题的,尤其你生长在这种环境里,你能懂吗?越是温柔的人越是会责怪自己,然后就会从内里坏掉了,最后痛苦的还是你,只有你。”
-“嗯,我知道了,下次不让她拿就可以了吧?”
-“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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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死的人死不了,想活的人活不成,医院常态。
拿着玩具路过了隔壁的病房,里面的小姑娘却已经不在了。
前些天还总站在禁止入内的病房前好奇,闪烁着亮晶晶的眼。
印象里该梳着两条马尾辫,蹦蹦跳跳,在学校里交了许多朋友。
实际上乌黑的头发早就剃光,藏在走廊尽头,要探不探的,孤零零。
她说想要个漂亮的娃娃。
说生病花了太多钱,已经连一个娃娃也承担不起了,好对不起爸爸妈妈。
说每天都很痛,真的好想活下去啊。
说还想看看明天的天空是不是不一样,还想去学校里,穿新衣服,给大家看她的漂亮娃娃,梳着两个马尾辫的漂亮娃娃。
他手里的漂亮娃娃。
往前走,里面的患者大喊大叫,被几个医生压着,粗针扎进血管里。
哭啊喊啊,说不想活了。
说每天都一样,枯燥无味,饭都是苦的,吃了又要吐。
说放过我,让去死吧,你们不是医生吗?明明这样才能救我啊,为什么不这么做呢?我连自己的生命都决定不了吗?
下一间,戴着呼吸机的老爷子安详地合上眼,病床前围着的人们像来到了动物园,展览。
表情值得细思,人性值得参观。
好奇怪,只是站在走廊,却好像听见了所有人脑海里的声音,与每一个共感共情。
今天会觉得与其相比,自己过得还不错。
就像昨天、前天、大前天的夜晚,他们听着病房深处的哀嚎时也觉得,自己过得还不错。
世上没那么多悲情歌,值得哀悼的是我的生活。
共通点是一样从里烂到外。
然后在夜幕降临前问着:明天会变得好一点吗?
可是我还有明天吗?
0050 #50.困夏
#50
这个夏季怎么这么漫长呢。
耀眼的艳阳天怎么还会冷呢。
明明脑袋里塞满了声音和事情,跟来的医生却问怎么在发呆,想什么呢。
哦,忘了他们听不见别人的脑海。
有时候是要向下兼容才能活得普通。
“在想我的小说家或诗人什么时候来。”
那医生大概在思索将他转进精神科,但边与颂觉得随便吧,无所谓了,失焦地向远处望着。
然后,就撞进一双漂亮的眼睛。
要比那个扔进垃圾桶的娃娃更漂亮,将天空蔚蓝成海。
思绪在倏然间乱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