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那对应的是谁,但是他一个词也没机会叫出口。

他常去凉亭,一开始还能遇见夫人和那少年几回,后来便只有他自己成了那里的常客。

少年的身形渐渐在他的骨骼里拔节,可少年的炙热还来不及生长便被深藏。

无人注意到的时候,他便已经长成那副样子了,不爱笑,不爱哭,不似凡间的泥人儿,似那天边的云月。

唯一的爱好也与众不同,就是半夜站在天台上,用望远镜看星星。

岛上的星光,很亮。

每一夜,他都能听见自己的血管下涌动着饥饿,那是他不能明了的渴望。

他十八年未去过西边,十八年未出岛。

这些年,每一次和夫人相见,寥寥数语,少到每一句说的什么,他都能记得。

夫人身边的男孩也长成了男人,有一日突然跑到东边来,说夫人想见他。

他去了,看到一个气若游丝的人在榻上倒着,她像初见那次朝他招了招手“你过来些”。

他慢慢地走近,难以自控的乱了呼吸,夫人费力的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启明,我生了你,可我不爱你,你恨我吗”。

他因着那点触碰愣住了,然后摇了摇头“我不恨你”。

夫人意外地扬了扬眉,他继续说“爱难强求,就算是父母也不行,你不爱我,所以你远离我,但是没有伤害我…你没做错什么,我不恨你”。

嗯,夫人笑着点了点头。

“你十八岁了,也该离开这了,我祝……祝你你往后能得良人相伴,祝你余生都平安……”

夫人祝福还未说完,嘴角就流出了点血,“哎呀,到时间了”。

她用掏出了帕子仔仔细细地把血迹擦干了,又把帕子放在了一边,撑着坐了起来。

“允川,你进来”。

男人走近,在他的榻边单膝跪下,“允川,启明就交给你了,替我好好看顾他,行吗”。

白允川点了点头,“我知道的,夫人安心吧”。

夫人整理了一下衣服,坐在那里说,“好,你们可以出去了”。

她年轻时自负于才貌,盛名之下不知收敛,引得萧逐觊觎。

她言论狂悖激进,萧逐把她在孤岛上封锁一生,自以为征服了天底下最孤傲狂野的花,但她不是花,她是石头。

她用沉默和坚硬来做沈嘉易,一生没有改变过。

她不曾亏欠过谁,不是她的错,她不认。

她隔着半座岛屿看顾着自己没怎么见过面的孩子,他终于成年,她终于可以离开。

“来生再做沈嘉易”。

少年用了一天就接受了母亲的自杀离世,白允川在葬礼上哭的难以自抑,但是他没有哭。

只是在记忆中拼命地搜寻,是否有什么温情的记忆留作念想,但是几乎没有。

想到的只是她笑起来的样子,从最初开始便蕴着决绝。

被萧逐从松岛上接走,他站在甲板上遥望那座岛屿的时候,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得到过一个拥抱。

那双三岁时就落下了的手,再也没抬起来过。

他有父亲,有母亲,但是他不曾被爱过也不曾被恨过。

他叫萧启明,可他到底是谁呢。

后来,湖边见到了咬着笔的明艳少年,路人纷纷避过,怕惊扰他。

他却不知存了什么心思,绕路而行,特地从他面前路过。

少年竟然追了上来,他心脏滚的冒烟,面上却不敢显露,不确定地问了一句“你是在跟着我吗”?

他为这份滚烫煎熬,不自在,他不知这是喜爱,没人告诉过他。

面前的少年站着,脸色微红,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