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对俞寻之的选择不解。旁人都躲着,生怕被选上,他倒好,主动迎难而上。

姨娘轻声啜泣:“你走以后,我该怎么办?”

此行一去,便是数年不见。

俞寻之已经问过,他既是祈福,便不能时时回到家中,要清心寡欲,一心留在道观。

俞寻之难得对姨娘说了几句嘱咐的话。他的声音微凉,没有丝毫不舍:“你放心。我走以后,父亲他会常来看你……”

他话未说完,姨娘的哭声渐停,眼睛发亮:“真的?大爷会来看我?”

俞寻之终于对她彻底死心,原来他的离去,还比不上俞大爷为了面子上过得去而不得不前来的探望。

俞寻之颔首。

姨娘当即敷粉抹脂,全然没有刚才的伤怀。

俞大爷果真来了,拍了拍俞寻之的肩膀,只觉得太单薄,没有他儿俞胥之的坚实有力。

俞寻之没有话和俞大爷闲谈,好在两人不过说了几句,俞大爷便被姨娘引了去,让他去看廊下种的花可好。

“是大爷最爱的君子兰,我养的很好,只盼着有一天大爷来了,能看上一眼……”

俞寻之抬眼望去,见姨娘和俞大爷比肩而立。俞大爷的目光落在屋檐下几盆生长茂盛的君子兰上,而姨娘的眼睛却牢牢地盯着他。

俞寻之突然觉得,姨娘身上有一种可悲的可怜。

但他何尝不是如此。

俞寻之即将离开,却连一个可以告别的人都没有。

他走到院中的桂花树下,抬起头时,正遇到风吹过,洒了他满身的花瓣。有一片盖住了他的眼睛,他抬手取下。

俞寻之记得自己做过什么蠢事,他舍不得吃掉云枝赠他的最后一块茯苓糕,便埋在树下。

俞寻之蹲下身子,双手拨弄着泥土。偶尔碰到石头,他仍不停下。但他的指甲断了,手掌有斑点血痕,将桂花树旁弄得乱七八糟,却仍然没有找到被他埋好的茯苓糕。

他跌坐在地,后背依着桂花树,忽然想到,或许那块茯苓糕早就碾作尘土,成为桂花树的一部分了。

俞大爷见了俞寻之的狼狈样子,吃了一惊,刚想斥他怎么折腾成这副模样,转念一想:俞寻之快要离家,何必骂他一顿。

他便忍住没说。

姨娘满心都在俞大爷身上,不过开口催俞寻之快去沐浴换衣。她则是拉着俞大爷继续看君子兰。

俞寻之的行李是俞老夫人一手打理。虽然她耗费了许多精神,可俞寻之是去道观,而非远游,所能带的物件有限,连衣裳都是素色居多,可供安逸享受的锦缎被褥软枕更是一样都不能拿。

俞老夫人越收拾,心里怜爱更甚。她清楚自己对俞寻之多有疏忽,可临了,竟是只有他肯出头。

俞老夫人握住俞寻之的手,力气极紧:“你好好的。等你回来,祖母一定尽力弥补你。”

俞寻之改了沉默寡言的性子,说道:“愿祖父祖母长命百岁。”

俞老夫人连声说好。

俞寻之说这话时满是真心实意,因他当真如此想,希望俞老爷子和俞老夫人身子安康,最起码能活到他回来的一日。

否则,他遭受的所有苦楚岂不是白受了。

俞寻之并非打着一去不回的心思。他已明白,自己到了穷途末路,除非奋力一搏,不然终生都是被人冷落忽视的庶子。

这次俞老爷子生病,对众人是天降横祸,于他却是绝处逢生。俞寻之明白,众人只是一时遗忘了他,似这种受苦受罪的事情,最终还是会落到他的头上。被人逼着去和自己主动要求去,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

俞寻之坐上马车,回头看了俞府最后一眼。

来送行的人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