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绥青眸光一沉,作为医生的警觉适时地提醒她:“你是不是有点应激?”

她注意到了刚刚被霍应瓷收起来的白色瓶子,是一瓶安眠药。

“嗯。”霍应瓷没想瞒她,诚实地点了点头,“迫降刚过去那会儿应激得很厉害,之后休息了一段时间,心理评估过了才复飞的。”

刚发生完那场事故之后,无论是出于安全要求还是人文关怀,公司一般都不会允许他继续飞下去。

郁绥青记得他那段时间确实接受过心理治疗,但那也是人之常情,基本上是每个人遇见重大创伤之后都会经历的。

现在怎么会突然发作了呢?

“那现在……”

“今天下午,他们告诉我一个观点。”想到这里,他嘲弄地笑了笑,“说网友们认为我的技术已经无可挑剔,小安因为安全带没系好去世是他活该,是他藐视生命……问我怎么看。”

光是听见这段话,郁绥青已经忿忿不平:“他们怎么能这么说!”

“最近国际上出了好几起飞行事故,大家都很关注飞行安全,他们估计是想抢热点吧。”

郁绥青安静地听着,拇指轻轻摩挲他的手背。

“可是青青,我没想到三年过去了我还会这样。”说罢,他忽然抬起头,提高了音量,“难道这道坎,我这辈子就迈不过去了么?”

霍应瓷很清楚,现在横在他面前的,不光有外界对于这场迫降的关注,还有对自己未能做到最完美的不满,更有父母对他积压多年的怨恨。

但对于郁绥青来说,她很自私,没有别的,她只需要知道霍应瓷现在很好。

当年他安全地让那架飞机降落了,他现在还活着,他现在很爱她。

“会迈过去的,我陪你一起。”郁绥青握住他的手。她现在不想说“你已经做得够好”这类的话了,因为她知道于事无补。

“迫降那段视频,也就几十秒,也许在很多人看来,我已经做得很好了。”霍应瓷不紧不慢地回忆,“其实……在飞机刚落地那会儿,我也这么觉得。”

“我在一番挣扎之后选择放下了起落架,而不是用机腹着地,事实证明这也是对的。因为地面条件不好,最后右边的起落架折断了,如果是机腹着地,整个飞机可能都会失速翻滚……所以我当时真的很高兴。”

“但是后来就不觉得了。很矛盾吧?明明从专业知识上,我很清楚我做到极致了,可从情感上,就觉得我怎么这么废物呢……”

他抬手搓了一下脸,声音从指缝里溢出来。

“我恨我自己不能又当机长又当空乘,没有在起飞前再三确认他的安全带有没有扣好。”

……

这些话霍应瓷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这是他最脆弱的后背,如今既然坦荡地向郁绥青展开,就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

哪怕下一秒,她要拿最尖锐的刀刃刺过来也无所谓。

可他又比谁都清楚,郁绥青不会。

“所以你就要这样苛责自己吗?”她轻声问,“看见你这样,小安在天堂也不会安心的。”

她早就看见那块被他自己烫出来的伤口了,心里不禁感慨,这人对自己真是够狠的。

霍应瓷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在灯光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我知道,放下对你来说的确很难,因为那不是别人。但是,以后就当是为了我,你能不能尝试着,不要再钻进死胡同,不要再伤害自己了?”郁绥青说。

说这话的时候,她其实也很忐忑。

她不确定自己在他心里是否真的有这么重的分量,不确定他是否能为了一个刚爱上不久的人摒弃过去的思维习惯。

但郁绥青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