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上扬,说完以后她短促地笑了,好像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可笑的话,但他知道她是出自真心。
将自己与冷漠联系在一起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事情。所以虽然已经听到了答案,但还是不可置信也不甘心地追问:“为什么?”
“感觉。”殷殷告诉他,意料之中的回答,“就是感觉。”
感觉。他哑然。不是因为这答案的不可理喻,恰恰相反,相比起理性,他更相信感觉。感觉的世界是一个仪器无法测量,因此无关指标,不必也不可用数字阐释的世界。与其相关的是水流、毫无征兆的抽搐、游刃有余者偶然微蹙的眉头、弥漫的咖啡香、风、滚落皮肤的雨滴留下的冰凉与刺痛、蓄势待发的浪涌、震颤、火焰舔舐木柴散出的焦香、茫茫不尽前路、尘埃落在耳轮引发的瘙痒、心。在报告或论文中这样的阐述会在锐利的凝视里瞬间被判以死刑,但其实理性至上主义者无论如何也不会理解,而感官的信徒则可仅凭此类意象便获顿悟。许戈属于后者,殷殷亦然。
殷殷对于感觉似乎有种天生的敏锐,看似不知所云,实则每一次判断与形容都相当精巧而且准确。他时常为此钦羡,可惜自己不论如何也无法练就,于是退居次位,甘愿做追随者。
然而毫无预感地从旁观者变作当事人,他不可避免地有了一秒的叛逃,心想原先以为愚蠢的旁人对此做出的不可理喻的评价也不能算是空穴来风。
对于殷殷的其他判断他都心悦臣服,唯独此条无法认同。他绝不以为自己是个冷漠的人,相反,他以为自己的问题实则在于太不冷漠。一定程度上,正是因此他才会在临床与私人医护之间选择后者。同时也必须承认,还有一半是因后者的条件实在优渥得多。
李石祺忽然染病,是所有人未曾想到的事情,检查的指标从来正常,这场意外只能说是飞来横祸。搬来津枫港是通知而不是征询,不过这本就在他应付的职责之内,只是没有料到这一天会这么快地到来。他推去了其他的工作,同时自作多情地庆幸自己和殷殷已经分手,对于私人时间并没有太多需求。
在津枫港的生活不算糟糕,除了偶尔在半夜被突然唤醒、无法长时间离开住宅以外,平时都可称作悠闲。晏羽比他想象的更加可亲,对他与管家都全无主人的架子。不过最近他开始比较频繁地外出散步,因为别墅里的气味愈加浓重了。
不要误会。李石祺很爱干净,每天坚持洗澡,尽管这会使他疲惫,因此并不是脏污的味道。同时他可以辨别,也绝非年过四十的中年人因身体代谢缓慢而逐渐堆积的2-壬烯醛。不好解释,难以名状,或许都不可称为气味他不确定是否真的存在这样的气体分子。
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一种,他无奈地耸耸肩膀,还是决定沿用方才使自己感到冒犯的词语:一种感觉。
身体正在以不可逆转的态势衰朽的感觉,如同见不到阳光的北面楼房中透出的阴寒。如果非要给这种感觉一个名字,他称之为死气。
朝死亡缓慢迈进的人的身上都会有一股死气。他们安静地平躺,或者用明显衰退的精神与亲人絮语,哪怕似乎是精神矍铄,也无法抵御死气的蔓延。脆弱、寂寥、茫然。它使一切怨恨都得以轻松消解。再硬的心肠在面对它时都会有一瞬柔软。嘿,沙漏已经倒转,那么就算了吧。
可是还有绝望。不是病人本身的绝望,而是死的绝望。这绝望也一并蔓延流转,顺着张开的毛孔渗入周围人的感官,将无辜的他们也一同往绝望里拉拽。幸运的永远是迟钝者,这死气如同其他的任何感觉一样进不了他们的心脏。而敏感者则对此束手无策。他们本人的生活被这绝望渗透、笼罩,与似乎迫在眉睫却又迟迟不至的死讯一样没有尽头。常有家属暗中询问病人的死期,他一见神情便知谁是例行公事,又有谁与自己同病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