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后因着陈君隆宠日盛,他也曾以讲古之名屡踏这天子寝殿,今日一访,轻车熟路。
可进了殿中,崔怀景却觉出与素往的殊异来,惯闻的檀麝龙脑之香变作一抹清苦,这龙榻近前已然被汤药浸入了味。
“怀景,恕我不能下榻恭迎了。”素来威冷的声线因为来人的关系变得平和,陈执在榻上支身而靠,就前给他赐了座。
崔怀景与陈执算是顶好的一段君臣情谊了,既有知遇之恩,又有共济之缘,自陈执生产之后一直闭门养病,小
“陈君瘦了。”
陈执一笑,见崔怀景不急着点明来意,也就从容与他诉起了闲话。他们确实也有话聊,这一年来陈执错过的朝堂新闻,崔府新近的家事,还有这至今令崔怀景惊疑的陈执的肚子。
还是最后崔怀景摩挲着手中的白玉贞节杖,把话头拐了个弯带上正题,“待陈君将养好身子,这两年再为陛下多添个一丁半嗣,岂不是皇家的幸事。以陈君的天赋秉能,生个小公主才不足岁就有脱凡异采,若是能孕下皇子,定是雏凤声清。陛下和陈君的日子还长,日后定有新竹凤池之望。”
再生一个吧。生一个皇子,顺顺当当地立储,天下太平。
“‘下年再有新生者,十丈龙孙绕凤池。’”陈执双眸放远,把崔怀景的展望慢吟而出,似是话说得有些多了,陈执念完这句就握拳抵在嘴边,低低地咳嗽起来。
崔怀景微怔,先于宫人一步把茶水递过去,又执起帕子给他。
陈执的身子骨一向是极硬朗的,崔怀景记得他严秋里总是单衫朗立,健如青松,往常便是连咳也从未听见他咳过一声,更休提如今他低眸垂面间,泄出的那一点羸弱之态了。
崔怀景有些讶异地看着他,连自己也没发觉地发起愣来。
陈执压抑地咳了良久,话音才接着咳嗽续起来,“怀景,若说再添子嗣,我的身子倒是不足妨碍,只是你看陛下这一年来神色如何?”
崔怀景不作答语,陛下这一年的神思体态,但凡长眼睛的都能看到那叫一个糟糕透顶,这一年间甚至连陛下恐将不继的谣谶都屡屡不绝。
若是再来这么一次,恐怕朝纲都要不稳了。
“我身有孕,陛下忧惶,怀景看是要陛下再这么忧惶一次,还是要陛下纳妃以添后嗣呢?”
龙体临危满朝摇荡,至于纳妃,如今的后宫已然成了姜党残余的囚牢,再不是圣驾踏足之处了,以今日二君并治之情,纳妃都不知该给谁纳,只怕不论给谁,只要是敢在这两人间横插一脚,陛下都要暴起以剐天下了。
崔怀景长长叹息一声,深觉棘手。
“兜来转去,你以相名带着满朝期冀而来,我与你方才是君臣答对,”陈执缓缓吹着茶汤,续了一口润喉,“现在按你我的私交,我和怀景你道一句实情石春台你可知道?”
“太祖当朝的圣手,陈君孕时我也有幸识荆。”崔怀景点头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