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不知过去了多久,廖芙的意识渐渐清醒。
比意识更先清醒的是嗅觉,一股似乎为了遮挡什么味道的檀香弥漫在整个室内,安静,平稳,却令人无端不安。
她睁开双目,幽幽转醒。映入眼帘的是天光错落的万花窗棂,窗沿边摆放着一只细颈汝窑瓷瓶,瓶中一只梅花灼灼盛放。
屋内烧着地暖,身上被衾虽薄,却丝毫不觉寒冷。床边的软榻上摆放着茶水、熏香,和一盘精致的梅花糕。
她坐起来,不知被谁换了一身雪白的衣裙,葳蕤垂落的袍脚与袖口处以精致的绣工绣着薄金牡丹花纹。指腹在布料轻轻一搓,她的心情沉重下去。
西域进贡的雪蚕丝,皇室专供的料子。
忽而,一阵轻微的窸窣声从屏风后方传来。
有人正在更衣。
屏风上挂着垂落的锦衣,和着内袍一齐坠落的,是一圈圈带血的绷带。那绷带上的血迹红得发黑,就像某种腐烂伤口所流出的乌血,瞧着触目惊心,一圈圈,堆叠在一双明显属于男人的小腿旁边。
不用看,似乎也知道她已醒来,屏风后面的人徐徐开口了。
“我记得有一年冬至,后宫的妃嫔皇嗣们一齐游园观雪。”
“你那天穿了一件兔毛绒的水烟色外氅,笑着走过来,叫我小皇叔,问我要不要吃梅花糕。”
廖芙的手指下意识蜷缩起,肩膀细细发起抖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似乎曾频繁在噩梦中响起,叫她如坠冰窟,脸庞血色尽失。
一只苍白修长的漂亮手掌,从屏风上摘下锦衣。轻柔的布料摩擦声,那是他慢条斯理为自己系腰带的声音。
廖芙的思绪一片混沌,下意识地摸到发髻上一只木簪,摘下来藏在了袖子里。
“其实那天在御花园里,你是唯一一个主动跟我说话的人。连下人都不睬我,大概是因为我母亲是出身卑贱的宫娥,还被人扒了衣服,赤身裸体地死在雪地里。”
那人终于穿好了衣服,从屏风后缓步踱出。肌肤苍白而无一丝血色,眉睫却乌黑得像倾城前的墨云,在瘦削的五官上凝聚着。丹凤眼有一股子漂漂亮亮的阴柔意味,似岭南的毒瘴中,那种色彩最斑斓的毒蛇。
毒蛇在吐信子,漫不经心地松开手指,任染血的绷带滑落在地。
“不过嘛,像皇宫这种地方,自古就有数不清的龌龊。除非你站得足够高,人们下跪时曳地的衣袍,就能遮盖地上的血。”
廖懿站在了她面前,露出温和的笑容:“小玉光,欢迎回家。皇叔在这里,你什么都不用怕了。”
0092 第九十二章
“廖懿,还我母亲命来!”
廖芙猝然发难,眸光闪过清晰的恨意,将袖中木簪对准他的脖颈骤然刺下,却被他轻飘飘握住了腕子。
廖懿看似苍白孱弱,又如书生般俊美文秀,实则不满十二岁就在军中摸爬滚打,面对刺杀的经验更是数不胜数。
她腕子被随手一捏,便一阵痛麻,木簪应声而落。
他松开她的手腕,好似全然忘记了刚刚发生的刺杀,捏起桌上的一块梅花糕笑道:“要尝尝吗?你皇叔亲手做的,我试过了,和从前的味道很像。”
廖芙没有开口,眼泪像饱满的珍珠,从眼眶里一滴滴滚下来。廖懿掂起一块梅花糕,苍白的手指摸索到那柔软嫣红的唇瓣,慢条斯理撬开牙关,将糕点塞进去。
廖芙狠狠将他的手指咬住,几乎是瞬间,鲜血就涌了出来。他笑了笑,虎口卡住了她削尖的下巴,将手指抽出,又慢条斯理将鲜血涂抹在那微张的檀口上。
她原本苍白的唇瓣变得如雪地中的红梅一般鲜红,在那痛楚仇恨的容颜上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