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音教阿筠收起手巾函,里头的?青玉坠留在了颈上,掩在衣衫里紧贴着胸口,很快就与暖柔的?沟壑同温。
谢候发觉阿姐好?像有?什么地?方变了,可细看之下那眉眼口鼻却都与原来别无二致,一时?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同。
韶音看着他大口喝冰镇柰矪,细密的?汗珠浮在光滑的?额上,像是薄胎琉璃盏上沁出的?一层薄雾。
“并非我?存心泼你的?冷水,只是沙场征战并非你想象中的?那般简单,所谓青山埋骨、马革裹尸,听着是令人?血热,可你想过真正上了战场后,那里的?每一个日夜、每一个时?辰都是怎么过的?么?冬郎,你没受过那样的?苦,只怕连一日都熬不过。”
沙场上是无尽的?挨饿,受冻,暴晒,困乏,伤病,惊惧……至死方休。谢候那张白面皮连多晒一会都会泛红起皮,那娇贵的?肠胃更是冬日里吃不得?生冷、夏日里碰不得?油腻,这样的?人?他说要从军,还要从最底下的?小卒做起,简直是天方夜谭,与上赶着送命无异!
“看看这个!”韶音将那卷帛书推到他面前,“这上面记载的?都是你姐夫军中阵亡将士的?家眷,你好?好?看看,这些人?在夫婿儿郎亡故后过得?都是什么样的?日子!”
“我?自是知晓此事绝非儿戏。”
帛书上的?字迹清晰地?映在谢候的?眼中,少年郎的?面孔鲜见地?郑重?,“阿姐,这些道理我?懂得?、阿父更懂得?!可陈郡谢氏的?阀阅不是凭空得?来的?,而是几代先祖用性命和功勋一点?点?刻下的?!如今家族衰微、每况愈下,若想重?振祖上荣光,如何能不付出代价?”
承平日久,平流进取即可坐至公卿,乌衣巷中的?悠游岁月给了谢氏子弟一种错觉,以为?这样的?锦绣繁华可以世代相传、万世不易。然?,东土一场大乱悍然?击碎了这场幻梦,他们方才?警醒,素白的?衣冠便已染上了至亲殷红刺目的?鲜血。
谢候眼眶发红,“五叔、二十七叔靠着门第出身为?将,到底也没逃过一死之运。阿姐,如今更不一样了,眼下战事频仍、武人?当道,若没有?实打实的?军功,光靠着门第如何能服众?谢氏的?门面自有?六郎和十一郎去撑,我?愿另辟蹊径,为?谢氏趟出另外一条路来!”
“话说得?好?听”,韶音并不为?所动,“若是不成呢?”
“世上哪有?一蹴而就的?事?”
谢候语气急切地?反问,“谢氏自先祖扬名中土到祖父柄国江左,中间经过了多少代人?,一代人?前赴、一代人?后继,代代足迹相踵,这便是士族!即便谢候不成,也可使后来者引以为?鉴,终有?一日,谢氏将重?回高?处,谢候的血也算是不唐捐!”
说到此处,他那双意气勃发的眉眼忽然现出一丝狡黠,刻意压低的?嗓音也透出几分?少年人?特有?的?清亮,眨眼道:“毕竟是在姐夫麾下,说是小卒,又怎么会与寻常小卒一般?姐夫看在阿姐的?面上,也必不会对我不闻不问。”
“他如何顾得上你!”
韶音握着绢帛抽了他一把,谢候不由呆住。
他不料阿姐竟是这个反应,这模样好?像是他占了李勖多大的?便宜!
“战事瞬息万变,他也是血肉之躯,也没生出来个三头六臂,为?何要顾你!”韶音紧攥着那一沓绢帛,在这一刻忽然?明白了阿父的?用意,“你们是在利用他!”
“这怎么能叫利用?”谢候的?薄胎面皮又涨红了,“若非说是利用,那也是相互利用!联姻不就是相互利用么?再说,这于姐夫和谢氏都是两全其美之事,阿姐何必这么激动?”
“两全其美?”韶音的?明眸眯得?狭长?,两道目光犀利地?审视他,“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