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1 / 3)

“那便睡吧。”李勖捉她的手,想将那只臂钏放到床头妆台上。

韶音轻轻拍了他?一把,翻了个身侧卧,将他?的大手拿起来,用那细细的臂钏往他?胳膊上套着玩,“这些天总是在?说我,也说说你吧,还?记得从?前在?彭城时的事么?,你是怎么?到京口的,从?军前都做些什么?,我都想知道。”

她的小?手异常柔软,因天长日久地?习练舞剑,指腹处已磨出一层薄薄的茧,她随心所?欲地?摆弄着他?,将他?粗硬的指头弯成奇奇怪怪的形状,这感觉奇异而陌生,茸草一般挠着他?的心,在?他?心底里生出一片柔软的春意。

他?的过往其?实乏善可陈,犹如在?一片黄蒙蒙的沙尘荒地?中跋涉,幼时流的是泪,少时流的是汗,从?军后流的是血。太多的生离死别已教人变得麻木,一颗心也如沦陷于胡骑铁蹄下的大片中原故土,早已失了四季轮换的鲜明色泽,变得焦黑冷硬。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若非如此?便不能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

冷硬的心肠能封存住一股气,全?凭着这股气,人才?能与猪狗相区别,活出个人样来。

李勖很难给韶音讲清楚,真正的十?八层地?狱不是流血漂橹、白骨遍野,而是人还?活着,却已经变成了行尸走肉,与死了没什么?两样。人生如寄,飘忽若尘,性命既已贱如草芥,便只能与草芥一般无知无明。这样的人是没有打算一说的,不会想着往后致力于哪门学问?,建立何?等的功业,迎娶哪家的女郎,养育出什么?样的孩儿。这样的人只有肉身还?活着,活着就是吃喝拉撒和畜生般的繁衍。

难怪长生邪道能一呼百应,那么?快就掀起了东土之嚣,那些教众未必不知道所谓的“血祭神灵,死亦长生”是假的,他们之所以着魔了一般悍不畏死,甚至不惜为此?屠戮自己的骨肉至亲,不过是想为这猪狗般的一世寻一个合理的意义。

说到底,人毕竟不是猪狗、不是草芥,总得为了点什么?而活着。

李勖不善言辞,但韶音已经懂了他的意思。

那些亡故将士的家眷便是如此,多数人都已经认命,只是麻木不仁地?苟延残喘,再顾不得什么?是礼、什么?是义。正因如此?,胡氏那般努力过活的妇人才显得如此难得、如此?可敬。

韶音想为她们做点什么?,她往来于锦绣繁华之中如鱼得水,便觉得自己大抵也会有几分济世救人的能耐。想与他?说,可又?怕自己做不到,不想做那食言之人,便只好选择了缄口。

李勖笑着夸奖她,“温嫂都告诉我了,你做得很好。”

韶音被他?夸得不好意思,“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学着我阿父处置案牍之事的样子,先教她们去探查清楚,至于往后如何?,我还?没想好。”

往后是什么?时候,大概要多久……韶音此?刻不愿去想,于是便有些心虚地?转了话头,问?这次荆扬之战是不是已经不可避免。

李勖嗯了声,没有与她说太多,语气中却令人意外地?流露出厌战之意。这令韶音大为惊奇,他?并非是个心狠手辣的嗜血之徒,可却是以?能征善战著称的北府悍将,没有战事,他?便没有谋功名和前程的机会,看他?日日操练,便知他?早就为这场战事准备多时了,没有道理临阵而却。

不觉间又?是一夜长谈,帐内的天色渐渐地?亮了起来,李勖已经了无困意。

“宁为太平犬,莫作乱世人。都是血肉之躯,都怕死,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

“可是温嫂和褚夫人她们都说你是常胜将军,是北固山的山神转世,刀枪不入、百战百胜,所?以?将士们才?都愿意跟着你。”

“你信么??”

李勖笑着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