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垂落下去。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这个姐夫后头学了一辈子,也?较劲了一辈子,只有死的时候走在了他的前头。
谢太傅感觉衣袖一松,浑身上下都轻盈了起来,腿脚轻便得就像他年轻而澄澈的女儿一样。他眼角潮湿,迎着西面的一片金辉大步走去。
纵然是?夕阳,他如今也?是?行在光明里的人了。
……
李勖习惯晨起,也?更喜欢黎明的天色。
一夜蒙蒙细雨过?后,在一个柳色新亮的清晨,来自?会稽的诏谕如约而至。
“永安二年春四月,大晋永安皇帝制曰:朕闻褒有德,赏至材,骁骑将?军勖戡乱摧逆,革弊峻驰,神武明断,英雄之器,朕甚嘉之。其加封勖太尉,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以?徐州地封三?万户,爵夏公。”
这封诏书有模有样,皇帝朱批圈敕,中书、门下印信俱全,合制合仪,挑不出一点纰漏。
唯有“神武明断,英雄之器”二句,显得感情色彩过?于浓重,若是?番邦友邻之人看了,不免会为大晋君臣之间的深情厚谊而感动不已,落到荆州诸人耳中,就有些怀疑起草者的措辞失当,或有过?于谄媚之嫌。
新晋太尉本?人倒是?神色坦然,只是?眉目张扬,眸光凌凌,嘴角噙笑,俊面薄红,恍惚有些鲜衣怒马恣意风流的况味,仿佛有一位情窦初开的少女就俏生生地立在他身前,用那双如琥珀、如明月、如弱水三?千、如沧海碧波的眼眸望着他,于千万人之前,对他轻轻地说了一句“李勖,你好厉害”,如此而已。
权势迫人稳重,久之连自?己也?忘记了年岁几何,只有被心上人这般大胆而炽热地爱慕之时,李勖才会蓦然记起,原来自?己也?正当轻狂拏云之年。
令李勖略感意外的是?,夫人不光借着传谕圣旨之机在荆州文武面前将?他含蓄地夸赞了一番,还给他送来了一个人。
凝光踏足这座临时太尉府的第一步就有些后悔,怀疑自?己这个决定是?不是?做得太轻率了些。
她对这座府邸的前身何威军府并不陌生,十几年过?去,这里的布局没?有太大变化,不同的是?气息。
从?前的荆州刺史府气息混杂,在这里能嗅到歌姬舞女身上的脂粉气,刀枪剑戟的凶气,士兵身上的汗臭气,还有晋朝高?官身上特有的萎靡浮华之气。
如今的气息则截然不同,如同北地寒冬腊月里冷铁的味道?,朴素得近乎单调,是?一股凛冽的肃杀之气。
这气息令凝光浑身不适,像是?蛇类嗅到了雄黄的味道?,有种痉挛的错觉。
侍卫引着她来到太尉处理军务的建武堂。
两排甲胄森严的士兵分立在门口,延伸到堂上,视线尽头的乌木高?榻坐着一位朱服皂冠的汉人男子,身前放置一只大案。
凝光瞳孔骤缩:案上那柄乌沉的环首刀在她视野里无限放大,正是?这把刀,无情地砍断了情郎的手臂,令他死无全尸!
恨意是?最好的镇定药。
凝光垂下眼帘,稳步入内,到下首行跪拜稽首礼。
“婢凝光拜见太尉。”
上首之人似乎掠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原来是?夫人的授艺之师,我听说过?你。”
凝光应了声“是?”,继续维持着以?头触地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