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说得呆了呆,脸红了又白?,直到嘴唇的血色也褪了大半,蠕动?了两下,干巴巴道:“我虽不知冯毅对阿泠做了什么,或许……或许人?事本就没有圆满,稀里糊涂地过下去,要比锱铢必较强上许多。”
“混账话!”韶音恼怒地拧了他一下,“宁可明明白?白?地死了,也不要稀里糊涂地将?就过活!”
“……我只是随口一说,阿姐莫要动?气?。”
韶音忽地抬眸看他,“冬郎,你知道阿父为何偏偏教你从?军么,因为一众兄弟里,唯有你性情最爽朗率直,你姐夫容得下你。你不擅长掩饰,适才我在外头问你的问题,你到现在还没有回?答我。”
“阿姐……”谢候嗫嚅着不敢对上韶音的眼睛,“阿父不教我说。总归、总归现在是想走也走不得了,我便?告诉你吧,你可千万别……”
谢候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可笑的废话。
韶音如何能不往心里去,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柄尖锐的匕首,一下下,将?她的心戳得千疮百孔,血流如注。
“大丈夫何患无妻。”
韶音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一时有些不敢相信,“冬郎,你当真没有听错么?”
谢候的手臂被她抓得生疼。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阿姐,一席话的功夫,她面上的光艳和眸中的神采倏忽不见,像是庙里金漆彩绘的神明突遭天劫,一夕之间只剩木胎土坯。
“姐夫他或许是气?话,这样?说只是为了逼迫阿父!”谢候慌得手脚无措,话也说得前后矛盾,刚为李勖辩解几句,又咬牙切齿地骂开:“他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不值得阿姐为他如此!此番总算见了他的真面目,也算是祸福相倚!阿姐,我们不回?去了,现在不回?去、往后也不回?去了……你放心,就算阿父和六郎都赶你走,我也会护着你……”
韶音弓着腰,呕得浑身痉挛,一浪高过一浪的恶心自心底里翻涌而上,教她难以自抑,心、肝、脾、肺,五脏六腑都要呕出来,往事仍在无情喷薄,跗骨蚀肉,不死不休。
“别跟着我!”她从?地上爬起来,将?谢候拒在身后,一步步挪回?卧房更衣。
卧房里,南窗的明纸隐隐透出对面檐角的轮廓,此时一轮橙日歇挂其上,恍惚间像是出嫁那日。
朦朦胧胧的光晕里,韶音似乎看到了一个翩然起舞的少女,那少女以为将?嫁的郎君是个粗鲁凶暴的莽夫,故意在屋瓦上拖延出行的时辰。
少女的脸儿紧绷着,热汗顺着两鬓往下淌,浑身腾腾冒气?,依旧将手里的软剑舞得气冲冲、意忿忿。她全部的烦恼都只是出嫁这件事,边舞边琢磨着如何才能重回建康。
韶音情不自禁地羡慕起她来,想与她说句话,可刚一推开南窗便?被扑了一身寒气?。
她整个人?猛地颤了一下,这才发?觉,原来此际已不是彩霞漫天的晚夏,而是淫雪无绝的隆冬。
都说瑞雪兆丰年,可照着如今这个样?子?下去,来年恐要遭灾。
韶音将?身子?探出轩窗大半,掌心向上摊开,看着一片片雪花融化成露,心里琢磨的尽是明年的稻谷和麦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