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萦直直盯着聊天记录,四壁的幽幽寒意笼罩了这方寸之地,白炽灯光中她脸色一片冰白。

良久之后,她删除聊天记录,关闭手机,目光投向病床上的老人。

程青的脑卒中NIHSS评分指数达到18分,算比较严重的一类,大脑的语言中枢和运动中枢都受到了影响。经过大半年的治疗,虽然肢体功能还未恢复,已经能对日常对话做出一些反应。

她这两个月已经将孤儿院所有资料都翻阅了一遍,育心孤儿院本身不是盈利性组织,但也可以利用虚假捐赠洗钱,账目方面警方已经查出有问题,并不是她关注的重点。朱洋口中所说的那份数据,一定跟这些孤儿有关。

窗外一阵闷雷滚过,暴雨还在酝酿。空气里有沉甸甸的水汽,偶尔有一丝风,裹着雨前闷热潮湿的气息,从窗口钻进来。

似乎是被雷声惊醒,病床上躺着的老人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目光迟滞了几秒钟后才定在她身上,随后浑身猛颤一下,喉咙发出咳痰一样古怪的声音。

“白......白......”

少女眼底浮现出半笑不笑的、混合着讽刺和挑衅的神情:“奶奶,您是想说白眼狼吗?”

程青素来有高级知识分子的傲慢和精致,即便已经年过六十,出门仍然会画上淡妆,并且时常因为李小依不化妆出言鄙夷。此刻躺在病床上形容枯槁,那张布满皱纹像泥土一样暗褐色的脸上,几乎没有一丝生气。

即便没有镜子,她也清楚自己的状态。这种状态对于光风霁月了一辈子的她是耻辱的、是难堪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将这一面轻易示人,更不要说面对的是李小依的女儿。

程青的胸膛无力地起伏着,好不容易才使她那干裂的嘴唇颤动起来。

“滚......给我滚......”

少女走到床边微微俯身,秀美的脸上表情分外柔和,唯独眼神是无边的暗,是千万点血。

“您的儿子死无全尸,您的孙子是国际通缉犯,现在除了我,您没有人可以依靠了。医院和护工的钱都是我支付的,如果您执意要回家等死,我尊重您的意愿。”

“畜......畜生......”程青衰弱的脸上浮现出病态的猩红,再也没有往常肃厉凌人的气势,几个字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时萦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她,那目光冰冷得让人不寒而栗,仿佛不像是在看一个活人。

“别激动,我就是想问您一个问题。得到答案之后,我保证不会再来打扰您。”

说完,把手机里早已打好的一行字,举在程青面前

“孤儿院是否参与器官贩卖?”

现代医学甚至可以移植婴儿的器官给成人,只需要两到三年就可以在体内生长至成人大小。

从代孕开始,再到被退货成为孤儿,最后成为器官贩卖的供体,形成了一整套完美的犯罪产业链。最可怕的是,外国人来华国走领养程序将供体带出国门,一切都是合法合规的。

无论多么文明的社会,人命也不过是被上位者拿捏在手里的货物罢了。一群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葬送在异国他乡。

程青的双手连同胳膊都哆嗦起来,眼前这个女孩,语气、神态、和那若有若无的一点凉薄的意味都和她的父亲如此相似,任谁看了都知道是时家的孩子。

少女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的锋利,一层层剥皮去骨,像是要从外向里扫描她的灵魂。程青再难以承受,闭上眼睛,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响。

那几乎就是默认。

时萦轻轻松了口气,心里又泛起些难以言描的滋味:或许朱洋说的没错,她的确很了解时耀。

问题是,他会把东西放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