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不用陪我。”

“我老了,活不了多久了。”钱斯明说:“你该去陪陪孩子。”

一号认真地说:“我听到了黄鹂的消息,她现在很健康,生活得很好。”

钱斯明点点头:“我知道,那孩子经常给我寄信,她的爸妈也时常给我打电话。他们还给我寄了钱,不过那钱我已经用出去了。”

“他们过得这么好,是你的功劳。”一号说:“这难道不能使你开心吗?不能让你好好活下去吗?”

一号问得相当直白。

钱斯明也只能回答得直白点:“我这一生,其实挺不幸的。我父亲在我小时候就去世了,之后不久,我母亲也跟着去世了,我并不怪她,他们感情好,她随他而去,是她自己的选择。”

“我跟着爷爷奶奶长大。”

“我的爷爷奶奶很爱我,但爷爷在当时的环境里……他成分不好,去世的时候并不安详,即使这样,临死前,他仍然让我做个好人,好好过这一生。”

“之后,我遇到了很好的女孩,幸运地成为了她的丈夫,生下了一个儿子。”

“但是孩子十岁的时候,我的妻子也去世了。”

“之后便是我的奶奶,奶奶去世前已经看不见了,她的手胡乱地挥舞着,喊着斯明命苦啊。”

“难过的时候,我趁孩子睡着,去他们的坟前坐一会儿,喝杯酒。直到有一次,我的儿子哭着找了过来。”

“我还有个孩子,从那天之后,我便再也没有在夜里去过他们坟前了。”

“我当时想着,虽然我命不好,但珲儿能过得好就行了,我必须好好的,看到珲儿结婚生子,过好他的一生,那么我也算是善终了。”

“但是十四岁那年,轮到珲儿在学校做值日,我便做好了饭,安心在家等他。等了又等,珲儿都不曾回来。”

“最后我出门去找他,”钱斯明平静地说:“珲儿就躺在家附近不远的胡同里,已经冷了。”

“江市的治安不怎么好,你应该知道的,但前些年更糟糕些。有人在那边打群架,珲儿路过,他们以为珲儿是对方的援手,将他打死了。”

“我时常后悔,为什么那天没有去接他。”

“我一蹶不振,从此确认,我奶奶说的是对的,我命苦啊。”钱斯明泣不成声:“但我的珲儿命更苦啊,他最爱习字,又怕弄脏,总是隔着玻璃描摹,竟也像模像样。”

“我没了什么盼头,浑浑噩噩地活着,过了很多年。”

“直到后来,我遇到了那个来卖假文物的人,我拒绝了他,却从报纸上看到了他们父子的死讯。”

“从那天起,我觉得我既然还活着,就应该做些有用的事情。”

“但现在,黄鹂他们活得这么好,并不需要什么了。上次那个讹诈我的人也死了,我忽然意识到,其实我只是个凡人。”

“我并没有多大的能力,也许早些年,我就应该像我的母亲一样,跟着珲儿离开了。”

原来的他本就没有了生活的动力,只是被想帮助别人的力量支撑着。但上次那伙人来讹诈他,被打得躺在地上的时候,撑了钱斯明很多年的那股气便消失了。

他没了任何牵挂,断了与这世间的所有联系。

钱斯明平静地说着自己的人生,一号也安静地听着,他慢慢分析出来一个结果。

钱斯明并不是想去死了,他只是没有力气去活了。

这是很复杂的情况,一号没有解决的办法,他只能说:“我的老板想来见见你,行吗?”

钱斯明抬头看一号。

一号解释:“他很有钱,想给你一些钱。”

这应该是要捐钱的意思,只是一号的表达怎么都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