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四娘子望向陆安那边。陆九郎听不到她这边说的话,却依然在接触到她的视线时,朝她微笑示意,眼中认真凝望着她的存在。

洪四娘子没有跟任何人说,但她一直都有察觉到,陆九郎看人,是平等的看待的。

不论是面对州学的门房,还是求学的女郎,还是同窗男子,亦或者只想要来寻找优秀夫婿的女子,他都是一视同仁,不会瞧不起卑下的门子,也不会去俯观满脑子只想嫁个好人家的女子。

他也没有怜悯,更没有鄙夷,他只是平平淡淡,有礼有节的平视。

洪四娘子有时会很突兀地想,便是她退学了,嫁人了,有时在街上意外碰到这位昔日同窗,对方也不会有任何可怜她从女儿成为妇人,再不复往日无忧无虑的心思,只会含着笑和她打招呼,而后很自然地顺口一说:“四娘不是对汉代感兴趣么,我昨日见街头那间书铺新进了《汉书》《史记》的刻本,足有十数本。”

洪四娘子回看赵公麟,道:“我是说,不需要交换。我也不想九郎转去通州。”

她闭上眼,微微调息,走上了高台。

“是女子?”

“竟是女子?”

“我知她!她是洪四娘子!精通箫艺。”

听着这些声音,洪光君垂眸笑了笑,洞箫放到唇边。

应劭之以以哀情取胜,那她便先将哀情平复。

临阵作曲而已,九郎,你且看着,他应劭之炫耀的技巧,没什么了不起的。

你看看我

一阵悠长箫音响起。

少女以红发带梳着双髻丫,半垂的眼睑敛着石榴花化成的霞光,白如雪的指尖仿若流在箫身上,乐师心中情感化与声乐,从孔洞中淌出。

她的红发带于沐于霞辉之中,随着她吹奏时微微晃动的脑袋,轻缓摇曳。

那箫曲奏响,仿若将人带进恬静午后,尘埃于光中浮着金影,猫儿卧于墙头,伸着懒腰,人捧着一本《论语》或是其他能让人称道“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书籍,坐于葡萄架下,日光流转在儒衫袍角与温淡眉眼上,一切皆似透明。

午后的惊鸿一瞥,本该注定如烟火绚烂。

少女奏箫,将之永恒存留。

像是雨过天晴,疲惫尽褪,乐声中尽是安宁与静谧。

原本已被应劭之悲曲弄得举起手帕拭泪的学子不由自主地停了手中动作,抬起头去看台上吹箫人。

原本在轻声交谈着此前音乐带来的感悟的人心里动了一下,不再忍心用话语去干扰箫声,不约而同止了谈话,侧耳去倾听。

箫声回旋婉转,似高又低,柔韵细细地道来,好似以手指抚落雪雾,既悠且清。

众人闭目陶醉其中。

应劭之也在闭目,沉浸在乐曲中,当箫声奏到某一个音节时,他突然睁眼,与其他在音乐领域同样有建树的人几乎是一同闪过念头

要变调了。

低而不断的箫声猛然一变,似是雪停春来,风吹过,薄雾尽散,透过箫声,众人仿佛窥见了一片生机。

树木生长,鲜花绽放,风吹过山岚,冒出漫山遍野的青草。泉水从山上流下,一路畅通无阻,奔向河水,汇入大海。

洪光君心灵通彻,与箫曲合二为一。

她知道了。

她知道陆安那平等的视线之于她像什么了。

像生机。

像春天。

生机驱散了一切阴霾与悲伤。

春天融化了一切冰雪,复苏万物。

“真美……”

应劭之发自内心地感慨。

他在音乐上的天赋,更能让他察觉到这首曲子有多么美丽,多么登峰造极这是一首能在人脸上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