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淌到她手上,贴紧她脖颈的匕首滑脱,克丽特瞬间反应过来,抽出死者的佩剑防身,警惕四顾,一边快速退远,奔向石山上的窄道,到崎岖的峭壁后匿身。

俄瑞斯无暇再顾及她,他抢夺一个士兵的武器,和众人厮杀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男人刺鼻的汗臊。他专心致志,无知也无觉,在凄惨的嚎叫声中挥刀、砍杀,沐浴在四溅浓稠的鲜血里。受伤和痛苦都影响不了他,他也无法从杀戮中获取刺激和快感,一心只有给予这些人利落而迅速的死。

死者的尸体四散一地,或俯或仰地堆叠,引来嗡嗡作响的苍蝇,还有呀呀叫唤的渡鸦。这些亡灵似的黑暗生灵飞落到一具具肉身上,大飨口腹之欲。

残余的士兵见证他的悍勇和无坚不摧的意志,要么溃逃,要么变成他的刀下亡魂。最后一个死者看起来年纪和他差不多大,仰卧在地上,面孔因为失血而青白。俄瑞斯拧住他喉咙,听着他含糊不清的求饶声,血沫一股一股从这人嘴里喷出来,流到他手上,触感黏腻、温热,令人作呕。

有一刻他差点想放走他,但心念一转,仍然收紧手指,将他活活掐死。

战场上只剩下他一个活人,他卸下所有气力,胸口和手臂都像挨了沉重灼热的拳头,痛楚肆掠猖獗。

他脱力跪倒在地,吃痛地粗喘。四周音声全无,阳光漂浮在生者和死者的身躯,静好而沉寂。片刻之后,莎草丛传来沙沙的跫声,他缓缓抬头,女人的翠眸和天空同时映入眼帘。

还有正对着他的雪亮长剑。

他怔忡地看着她,手掌沁出冷汗,听见她漠然道:“感谢你救了我,俄瑞斯。但是你必须死。”

她未再多言,举起剑就往他心口刺入,但宿命的魔咒再次降临那把剑怎么也挨不到他的命门,不论她尝试多少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纷乱的剑影中,他起身安然端坐,眼眸暗沉沉地盯着她,眼中情绪已被冰冷的憎恨取代。她一时心乱,胸口骤然传来刀割般的裂痛,那困扰她数日的怪病又发作了。一阵天旋地转后,她倒在他身旁,恍恍惚惚看着缓缓逼近的他。俄瑞斯伸出一只染满鲜血的手,扼住了她的脖子。

感到颈间愈来愈重的压迫感,她竭力呼吸,绝望地发觉空气越发稀薄。

……她又要死在他手里吗?

方才她要杀他,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放过她

就当神智即将沉入黑暗之际,他突然松开手,香甜的空气涌入鼻间,她猛烈地咳嗽,意识渐渐清明。

她茫然望向他,只见那张和她极其相似的面孔恨意涌动,睁大的双眸覆满血丝,强忍着泪水与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他再次抓住她的脖子,泄愤一般收紧。克丽特猛地颤栗,听见他嗓音沙哑地质问:“为什么生下我,又陷我于不幸?为什么这么恨我,又要生下我?”

最后一句他几乎从嗓子里撕扯地挤出来:“……为什么?母亲!”

温凉的液体流了她满脸,分不清到底是他的眼泪,亦或是她的。克丽特咬紧唇,闭上眼,良久之后又陡然睁开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生下你!”她直直望着他,神色悲哀几乎多过憎恨:“在有你之前,神谕已经预言我会有两个孩子,一个是献祭给神的牺牲,一个是被神眷顾的王者为了你姐姐,我请求你父亲不要再让我怀孕。”

“可是他,他……”耻辱的记忆叫她语不成句,但在那一刻,他立即洞明其中丑陋的、粗暴的真相、那些肮脏的性与权力,脸上顿时褪去了血色,变得苍白。

“不,不……”他痛苦地摇头,松开紧锁她脖颈的手,哽咽着哀求她:“母亲,求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我也希望它是假的。”她反倒冷静下来:“但事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