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得匆忙,影子消失在果实累累的橄榄树后。斐洛亚向另外两位尊贵的人物行礼,准备离开,可那位以谦和亲切闻名的小王子叫住了他。

“这个棋局非常有意思,你愿意继续吗?”俄瑞斯温和地询问。

斐洛亚摸不准他的意思,他眼帘微垂,略略颔首,客套地回:“我的荣幸。”

站一边的卡尔卡斯不轻不重咳嗽一声,委婉提示俄瑞斯:“王子殿下,这不合规矩,还是由我来陪您下棋吧。”

王后和奴隶平起平坐已经被当作笑话传遍王宫了,他作为王子难道也要自降身份吗?

“他能被母亲破格赏识,必定有过人之处。”男孩翠眸澄澈,望着斐洛亚微微一笑:“你说是吗,斐洛亚?”

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对方心思太玲珑微妙,不禁让斐洛亚思忖,这位未曾谋面的王子会知道多少他的底细,或许对他和王后的情事一无所知,只知晓他是她的亲信。

“您过奖了殿下。”他面色仍然沉静,用他在王宫学会的文雅希腊语说:“不如我们现在开始吧。”

他们分坐在棋盘两侧,午后明亮的阳光披泄在棋子和色子之上,给简明的棋局笼上一层扑朔迷离的云雾。

斐洛亚先抛掷骰子,丢出一个极利于他的点数。他没有顾及谦卑的奴隶美德,直接将战车打入敌军腹地,吞掉了他一枚车。

他用余光观察俄瑞斯的反应,男孩脸上丝毫没有被奴隶冒犯的不悦,依旧风平浪静,摩挲着色子观察棋局。

这位受民众爱戴的王储,虽然只是孩子,但似乎真如他以前所听闻的那样,既熏习了老师雅典的文雅,又承继了母亲从斯巴达带来的内敛,配得上人们对他的赞誉。

他观察俄瑞斯,俄瑞斯也在观察他。

他对母亲周围那群守口如瓶的人永远好奇,不惜耗费大量时间去掌握他们的来历。

唯有这位奴隶出身的王宫护卫官行踪最为神秘,母亲又对他十分信赖,令他费解,也令他嫉恨。

她甚至从未和他这个亲儿子下过棋。

这个斐洛亚看着内敛,不方便套话,因而当下,下棋是最快了解他的途径。

俄瑞斯和身边那些心思深沉的显贵们对弈过,深知棋风能揭示一个人的性格,有人见识短浅,只会专注于夺取暂时的胜利,却不见大局;有人心思躁动,胜负输赢全写在脸上,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掌控他们的情绪。

比如他那位埃吉斯叔叔就是前者。

俄瑞斯漫不经心地掷骰,抛出一个平庸的点数。

他暗暗推测斐洛亚后几步怎么走,迅速规划战术后,挪动棋子到一个匪夷所思的位置。

但对方没有走入他的圈套,依旧神色平常,不缓不慢地挪动棋子。

阵局千变万化,优势转移到俄瑞斯这边,他继续掷骰、走棋,一切视时机而动,又牢牢锚定原有的策略。

斐洛亚似乎看出他布的局,不动声色地搅乱他的规划之后,又快而准地接连吞并他几个子,带着杀伐之气展开攻势。

从始至终,无论局势如何,他那对奇异的紫色眼睛里毫无情绪,像秋天玫瑰花瓣上凝结的白霜,幽冷而寡淡。

俄瑞斯抛出骰子,连续幸运的点数让他巧妙化解对方的袭击,又缓慢扯回拉锯对峙的状态。

两人一度僵持不下,但随着柳枝轻摇,棋子渐稀,时间拽着沉重的步子前行,离终局越来越近。

他们互丢色子,试探走了几步,像两只领地交叠、陡然撞上的猛兽,收敛攻势厮磨爪牙,警觉而缜密地嗅探,等待一击必中的机会,一口咬断对方的咽喉。

对垒已至关键,俄瑞斯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未来可能会是他最强大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