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的路。
他仰首凝望着山上的佛,心道,那罗耶,为什么。
为什么你归了佛身,还来找我?就像那时在罪渊,你为什么来找我?
然而,佛总是缄口不言,思不可说,情不可说,因果不可说,一切皆不可说。
伏?垂眸看了一眼足下,地狱众生仍张着獠牙,抻着长臂,等着他身堕无间,只是再听不见那些嘈嘈切切的声音,所有嘈杂皆隔于此道金辉。他想,无间大抵很无趣罢,没有酒,没有和尚,但是还余十世回忆,也算够他聊以慰藉。
他又看向佛,佛依然在注视他,目光深远。他忽而谑笑,对着佛挥了挥手,颜上谑浪,中心是悼。佛发现他掌心的血,眉心一凝,视线定在他的手上。伏?反应过来,收了手,仍在原地对他笑。
那罗耶默默地注视着他,历历千岁,枯荣无声。
伏?一笑,就还和以前一样逍遥风流,直到他的笑淡了,向着远山传了一语心念,对那罗耶道:“没想到还能见你最后一面。”
那罗耶却对他说起另一件事:“在庙里的时候,我曾听到你的哭声。”
伏?无奈,问:“我当时站得那么远,你也能听得到?”
那罗耶又道:“别哭,不要难过。”
伏?道:“我也不想难过,只是真到生离死别,仍然有些困难。”
那罗耶澹然,似乎话中有话:“聚散终有时,再见亦有期。”
伏?道:“我听说从生到灭为一劫,下地狱则是万劫不复,那么万劫以后呢?我们还会再见么?”
那罗耶沉默了。
伏?心想,此话问出来确有几分荒唐,一个罪孽深重的魔,下了无间地狱,万劫便是万劫,不复便是不复。既已万劫不复,怎么竟还盼着要与别人再见面?何况那不是别人,那是一尊佛,一尊连娑婆都本不该入的佛。
一阵清风拂过伏?额前的发,像是有人在轻柔地拨弄,顺着风,他听到那罗耶淡淡的声音:“会的。”
伏?滞了一下,恍然抬首,头顶风举云摇,好似群魔乱舞,连天都要被雷霆撕裂,大雨仍是潇潇不歇,而这一切皆被挡在那罗耶的金光之外,一滴也没落在伏?身上。这一幕何其相似,他们最后一世相逢时,伏?在金幼城杀了人,天上忽然雷雨交加,他又冷又怕,忽然头顶的雨消了,有人站在他身后,安静地为他撑了一把伞。
那时伏?回头,看到的就是和尚静如古潭的眼眸,时至今日,那罗耶仍然守在他的身后,目光仍是平静无波,在这目光之中,伏?释然,忽觉今是而昨非。
曾几何时,你佛眼相看,我包藏祸心。
此时此刻,你佛眼相看,我狂性顿歇。
伏?的心境已经不同,他不再乖张地憋着满肚子的欲想,不再欺诳于任何人,不再想方设法地把那罗耶拉下莲台,只希望对方能无量劫无量世,一直长坐莲台之上,灭谛众生,不染尘埃。
等他下了无间地狱,万劫漫漫,他会仍然想念着,深爱着,他心中唯一的佛。
伏?不知该再说些什么,道:“那罗耶,你来这里,有想对我说的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