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的生性贪婪,欲念炽盛,他的嘴、他的欲、他的叛逆就是他的罪孽。在西荒蛰伏时,他循着本能吞了成千上万的鸟兽,不知餍足。飞上大罗天之后,他的欲求却被这天地本貌给灭掉了,被迫意识到了欲求的尽头竟是一场空。往后他索然无味了数百年,三界都在大战,唯有他在看风景,如今,他终于在这里找到了新的欲求。
那便是把那罗耶拉下莲台。
没有什么理由,他就是想这么做。
谁让他终于逢上了一个宿敌。
谁让他天生了浑身反骨,叛逆至极。
谁让那罗耶什么都会答应他、成全他。
谁让那罗耶竟想消除他的魔性,还说要送他一轮明月。
谁让他是魔。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怎可乖乖听佛的话?
……
伏?的心思被那罗耶看穿了多少并不重要,这本就是一场明敲明打的博弈。
他们对视,他们接吻,他们云雨。
并非出于情爱。
佛与魔,根本没有情爱这种东西。
一进一退,一烈一柔,一狠一慈。
都是较量与拉扯。
那罗耶知道伏?的生性叛逆,仙界惨象则是激起了伏?叛逆心的后果,所以,那罗耶从不逆着伏?而为。伏?有欲求,便满足他,伏?想索要,便都予他,那罗耶要成全伏?到底,让他明白他所想要的一切终究都不是他真正想要的,而在这满足欲求的尽头,依旧会是无尽的痛苦,无法解脱,就像他在大罗天所感受到的。
可是,那罗耶越是从容大方地给,伏?就越是明目张胆地要,要得越来越贪,越来越过分,他将要到那罗耶再也给不了为止。他要证明那罗耶是错的,证明对他成全到底也没有任何用处,任何人都休想改变他。他在得到一切后,依然会潇洒地离去,依然故我。
至于这一年初夏,菩提树究竟为何开花,伏?并不知道,也从来没有细想过,不过在窗前看到白色的花时,他心中想到,菩提确实是很美的。
……
伏?的金眸炯然,眼芒赤裸,欲念炽盛,直勾勾地盯着那罗耶。
“这千年来,我见多了众生是如何朝你跪拜,他们捻土为香、满怀虔诚,争先恐后地向你报上我的名讳,不厌其烦地将我赤淋淋的罪行向你阐述,他们希望你能审我,判我,罚我,渴盼我将在地狱里永不超生。”
“然而你却没有那样做,反倒是救我,让我,成全我。”他的话一顿,道,“……你难道就不怕众生对他们所信任的佛感到失望?”
“你难道就不怕跌下莲台,千座鎏金佛像皆被砸毁,世人从此再不信你,抛弃你,唾骂你,而你自己也再不成佛?”
“我知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在等我开口认悔,如今,我终于向你承认了,我有悔,知悔,觉悔,可你接下来又该要如何渡我?”
伏?有悔、知悔、承认悔,然而到了最后一步回头见岸,却是依旧风魔九伯、决不回头。而那罗耶,失了佛心,破了金身,没了清净,不知还算不算作一个佛。
这一局,若是如此来算,当是那罗耶败了。
禅窟外的水声哗哗,震耳欲聋。
伏?靠近那罗耶,低眸看他的唇,又问:“你现在,还能渡我吗?”
那罗耶看着伏?,最终沉默了。
伏?打量着那唇,忽而垂首,徐缓地吻住了那罗耶。
他亵佛的举止是如此熟练,当中有戏谑、有挑衅、有轻佻,但是在种种狂妄之下,却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虔诚。
……
天边的夕阳彻底落下来了。
耆阇崛山也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