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在狐仙庙门口等雨停,回过头,看到禅定的僧人额上冒汗,眉头紧锁,仿佛痛苦。
红尘世人教他切莫辜负有心人。
西天诸佛教他放下所有潜心修佛。
可是他呢,他自己呢。
他为什么会从西天落进红尘,为了谁,犯了什么错,他不记得。
如今的他,只是个沾了杀业的凡世俗僧,因为心有所执,故而成魔。
关于他的七生七世,世人诸佛皆有见解,众说纷纭,然而,他身在尘世数百年,他不是居高临下睥睨的神,他尝这尘世悲苦,悟这尘世欢喜,佛心安在一具肉体凡胎里,众生为迷惘于苦海的愚舟,他能明白愚舟为何痴迷苦海。他既然乘坐愚舟,就要以身去渡这苦海。
因此,金刚的叱责,菩萨的苦口,终究是枉费口舌。
119.从此动如参与商
本是满月清净,如今禅絮沾泥,三千真佛忠言相告,灵山就屹立在西方,僧人仍未回首,独行其是。
他苦寻妖魔整世,风雨无阻,直至老去,死去。
死亡时,僧人并没有感受到痛苦,只是一阵困意袭来,他疲惫地阖上双眼。
当他醒来时,他正坐在一个扁舟的舟尾,双膝盘着,好似禅定。他睁开眼环顾,周遭幽暗无光,两岸有不尽的红花,在昏冥中看不清模样。
“带我…带我一程……”
忽然,一只干枯的手扒住了舟沿,那手上没挂着多少碎肉,露出被泡到发灰的白骨,紧紧地扒着这条川流中唯一的小舟,带得小舟往白骨的方向偏去。
“大师,你可坐稳了。这要是掉下去,你就得跟他们一样困在这河里,再也出不来啦。”
站在舟头的一个赤脚小丫头手里撑着长长的船杆,左右划着水,是她支撑着这小舟在河中,那船杆长得有她身高的三倍,她却看起来半点儿不吃力。
“这是哪里?”僧人问道。
“当然是赫赫有名的忘川河啦。”小丫头回过头来,俏皮地看着他,说:“大师,这都是我第七次载你啦,熟客呀。”
“第七次?”僧人疑惑地问道。
就在这时,河底暗流涌动,腥风扑面而来,更多具骸骨涌出来,多达数十具,拖住那具企图爬上小舟的枯骨,将枯骨往忘川河底拖去。
“你们放过我…放过我!!”那枯骨哭泣着,惨叫着,哀求着,“我想投胎!我想转世!大师,渡我!求求您渡我!”
僧人低头看他,那枯骨就快被扯得七零八落,马上要被那些河底的骸骨撕烂了,发出痛苦的惨叫。僧人细视,发现这忘川河里流动的不是黑水,它是由血水汇成,河中虫蛇满布,波涛翻滚,幽灵骨骷数以万计,是它们带动着忘川河朝西南流去,托着这个飘摇的扁舟。
“大师您别被吓着,这河是从地府流过来的,河里沉的,都是些永世不得超生的孽畜,它们永堕此间,再无出路啦。所以他们怀着世间最大的怨恨,不想让任何人横渡忘川。别看我们坐着舟,到前头河流最急的地方,就也划不过去了。不过,那里还有一座桥,叫奈何桥,你肯定听过,只要我们能平平安安地到那儿就行。”聚涌过来的骸骨越来越多,顶得这小舟越来越高,越来越晃,小丫头倒是一点儿都不害怕,把船杆往旁边一放,盘腿儿坐在船头。
“我说这是第七次遇着你,是因为我总能记住你。每次你来的时候,这忘川河都会特别骚动,就算是沉在河底千年万年的老鬼魂也会浮上来。因为,你就是他们万年都在苦等的时机,整个忘川河的怨孽魂魄都在指望着能被你超度,趁机脱离这永世苦难。”小丫头托起下巴,笑吟吟地看着他,“说来也是,活佛从来不到地府,您这才几百年,都来第七次啦。”
听了小丫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