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咽了咽口水,好像还没从那阵心悸中缓过神:“我做了个噩梦……”

“没事了,我就在你身边,不会让任何人来伤害你。”

游鹤登低下头,亲了亲他的手指。从那双分明是冷色调的眼睛里,洋溢出真切的关心与担忧,隔绝开了与并无人性的非人之物短暂同化的晦涩梦境。对方总是如此,一直如此,那份坚韧执着的爱,几乎不可能使被注视者产生多余的疑虑。如果躺在游鹤登臂弯里的人不是从出生起就背负着冷血骂名的谢槐,大概早就融化在对方的爱意里了。

“……为什么呢?”

谢槐自顾自问着。

在这样安全柔和的氛围下,藏在记忆深处的片段悄然浮现,明明脆弱得像是蝴蝶单薄的翅膀,扇动时却带来了不可忽视的飓风。

“没有血缘关系的你,爱着我。”

同一个问题,被问了三遍,游鹤登依然没有对此厌烦,仅仅是怜爱地望着他。对游鹤登来说,只有太过缺乏安全感的人,才会反反复复怀疑别人给他的爱;只有命途坎坷的人,才会对美好的真实感到不可思议的怯意。

没关系,再去告诉他……

但是话被打断了,谢槐说:“我的母亲,好像说过,我是个冷血的孩子。在庭院里,目睹野猫咬住鸟雀的翅膀时,她流下了带着温度的眼泪。但当她转过头,就看见我站在旁边,明明与她一同看清那样残忍的景象,却始终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啊…你真不愧是,那个男人的血脉……多么冷血的孩子啊。】

“……你那个时候,不过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罢了。仅凭那件事就认定你冷血,也太草率和苛刻了。”

谢槐抽出手,转而去抚摸游鹤登的脸庞。他的眼神非常专注,一寸寸掠过游鹤登的肌肤、五官的起伏、脸廓的每一处转折,好像想要确认什么。他衷心希望着,面前包含了诸多感情的眼神,可以再注视他久一点,好让他能够脱离白茫茫一片的心境,拾回人性的复杂。

他张嘴,继续说着什么,内容其实完全没有让他自己产生波动。真正能够唤醒他的是游鹤登的反应,属于纯粹人类的鲜明的情绪。

“拥有血缘关系的他们,都做不到爱我。他无视我的存在,她厌恶我的冷血。太奇怪了,本该和我陌路的人说爱我,本会爱我的人抛弃我。”

“但是,假如一直是那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会理解那份恨意的。但是,在最后一次握住我的手时,她居然改了口,对我说……”

【如果这就是你与生俱来的本性,在这个世道,或许反而是件好事……】

说完,她就入了魔,癫狂地反复说着同一句话,那句被她从书中用秀丽的字迹摘抄到手写本上的话,那句曾在他床前为他念诵过的话,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说着,披散着长到腰际的头发大笑着,歇斯底里,锋利的指甲甚至划伤了按住她的短发的男人。

【若能避开猛烈的狂喜……自然不会有悲矜来袭。】

“够了,别再回忆了!”

游鹤登将他整个人抱起来,他的头贴住了对方宽厚温暖的胸膛:里面正传来象征着生命的有力心跳。密不透风的怀抱差点让谢槐喘不过气,但也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

两个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蔻蔻2306926396

“人真是复杂的存在啊,”谢槐缓缓开口,“不爱我的人,也会有希望我好的心情。这可真是……”

太有趣了。

所以他知道,人类各式各样的感情也可以成为他不错的藏品。想要随时能体验这个特殊的藏品,就不得不保留住自己的人性。

只要紧紧咬住这一点,谢槐就永远不会被变异种完全同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