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念完经睡下了,若无要紧事?,明日晨间再说不迟。”兰蕙压低声说完,吹灭灯台上的烛火,与兰芷携手而出。
兰芷双手捧了面架上盛有凉水的花鸟纹铜盆,亦放低了音量,“才刚二门外?的媪妇进来传话,道是太子殿下难得一回来府上过夜,正好明日又是休沐,约莫早膳后便会来太夫人跟前问安。”
论起来,陆镇每月都会往卢家?来探望外?祖母卢老夫人,却又鲜少在?此处留宿,似今日这?般星夜前来还是头?一遭,不免令人心生疑惑,不过他既没有惊动府上大小主子亲去?迎接,想来无甚迫在?眉睫的要紧事?。
兰蕙忖度片刻,自去?端起罗汉床前卢老夫人用过的水盆,走在?兰芷身后出了房。
翌日卯正,天?方蒙蒙亮,卢老夫人便已醒来,兰蕙招呼人去?打热水送来,她自去?床前扶人下床穿鞋,“昨儿夜里太子殿下来府上安歇,过会子约莫也该起了。”
卢老夫人静心听?着?,伸直了手配合兰蕙替她穿上衣衫,面色如常地道:“他也有好些日子没往府里来了,难得今日休沐,且将?老身屋里的茶水换成他常吃的紫笋罢。”
兰蕙点头?应下,自衣架上取来灰褐色的外?披,悉心系好腰带后,唤来兰芷卷起遮光的帘子。
秋燕送了热水进来,兰蕙先服侍卢老夫人净面洗漱,再是给兰芷打下手疏发,戴上嵌岫玉的抹额。
一套流程做完,兰蕙陪着?卢老夫人说一阵子话,吃了温水暖胃,便有婢女提了食盒进屋布膳。
卢老夫人用过早膳,卢家?大郎和二郎因无需上值,皆携内人一道过来请安,说会儿话,秋燕来报说,太子殿下来了。
卢家?人闻此消息,皆起身看向门框,卢老夫人亦不例外?。
陆镇跨过门槛,赶在?众人屈膝行礼前叫不必多礼,亲自去?扶卢老夫人坐下,却是当着?卢家?人的面毫不避讳地唤了她一声“阿婆”,而非外?婆。
卢家?人早习惯了听?他这?样称呼卢老夫人,知他同卢家?其他人无甚话说,此番前来大抵是有话要与卢老夫人商议,是以小坐一刻钟便齐齐告退。
陆镇礼貌性地扫视一眼,轻嗯一声允准。
兰芷往二人将?要见底的茶碗续上温度正好的茶水,领着?两个年纪小的青衣婢女退下。
他的不顺心就?写在?脸上了,若只是朝堂和政事?上的问题,大抵都难不倒他,亦鲜少会将?情绪显露在?面上。
“大郎瞧着?似有烦心事?。”卢老夫人开门见山,一双略有几分浑浊的乌目端详着?陆镇,见他没有否认,张口又问:“可是与先前你同老身提起过的那位女郎有关?”
陆镇凤目微沉,启唇饮了小半碗茶汤下腹,迟迟没有答话,算是默认卢老夫人抛出来的问题。
陆镇先是接连两次缺席选妃大典,后又与英国公家?的娘子订婚又退婚之事?,卢老夫人这?厢亦有所耳闻,加之他又曾在?上月领兵出城“缉拿”逃婢,卢老夫人便不难推断出,她的这?位外?孙即便再如何位高权重,于“情”之一字上,怕是也有不能称心如意的时候。
“莫不是那女郎没瞧上大郎,不愿与你在?一处过活?”卢老夫人一针见血地问他道,半分弯弯绕绕也无。
陆镇仍是沉默,沉吟十数息后方轻蹙眉头?,冲人颔了颔首。
卢老夫人执着?茶盏的右手悬停在?空中,随即搁会原处,语重心长道:“天?下间固然不乏会因权势富贵所动的男郎女郎,可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真情二字于她们而言,从来不是这?等尘世俗物便可换来的,推心置腹,落在?实处的真诚和关切带给她的感受远比那些个你强加给她的富贵荣华更为打动人心。”
话音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