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唐纳言身边长大,他几乎是她全?部的、唯一的情感投射。她爱他,非常非常爱,这份爱交缠杂乱,也并非完全?关乎男女,当中?是有一点孺慕之思?在的,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

现在冒出来一个妈妈,自以为是地对她的感情指点了?一番以后?,就让自己跟她走。

她哪来的底气和自信?认为自己会不要唐纳言,情愿和她一道去美国。

就算是哪天非走不可了?,她要去美国读书,庄齐也不肯和蒋洁一起。

她最需要妈妈的那二十年里,蒋洁始终没有出现,她在唐纳言的关怀里长大了?,也就不再需要妈妈了?。

蒋洁的目光在她这句话里冷透了?。

她扶着门的手颓然地掉下来,瞬间脱了?力。

蒋洁明白?,她这个妈妈缺席得太久,在庄齐心里已经?毫无意义了?,更遑论左右她的选择。

她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不肯认我,在你?面前我永远是个罪人,不敢乞求你?的原谅。起先是妈妈气昏了?头,误会了?唐纳言,他对你?的关心有目共睹,但是齐齐,这也不是你?留下的理由,女人这辈子,还是要多为自己谋划,明白?吗?”

庄齐从冷漠中?流出一抹讥笑,她说:“像你?一样吗?哪怕爱着我爸爸,也打着自己的算盘,不论如何,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后?来发现行不通,爷爷死活都不让你?进?门,你?死了?心,便一头顾着自己的学?业了?,把你?的女儿丢给?他,随便他怎么?去面对父母,闹出人命也不管,对吗?”

她好聪明。蒋洁不寒而栗地想。

尽管这段故事经?过她的删减,站在主观立场,有意无意地美化了?自己的动机,把它包装成?一段美妙的爱恋,但还是被她道破了?真相。

庄齐的每句话,都像一把闪着银光的利刃,简短的、锋利的刺入她心里。

她年幼的女儿一眼?看穿了?她身为唯一叙事者的诡计。

蒋洁仓惶地笑了?下,“你?怎么?知道是我逼你?爸爸?难道有谁跟你?说过吗?”

这不可能,庄敏清曾经?答应过她,绝不会透漏出庄齐生?母的信息,他是个极重承诺的人。

庄齐摇头,“没有,我只是这么?猜想。否则怎么?解释我四岁之前只有爸爸,只有龚奶奶。我的妈妈如果不是有更好的选择和去处,她为什?么?二十年都不来找我呢?”

在这一刻里,她脑中?浮现出庄敏清俊儒的样貌。

那个时候的爸爸,一定意气风发极了?,出身高贵,人又博学?多识,远赴联合国就职,惹得那么?多女孩子来爱他。

可回国时,他又是那么?得尴尬与狼狈,他在花丛留情,他管不住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到头来,不得不怀抱着割舍不下的小女儿,硬着头皮去面对严厉的父亲。

“是,我怀孕后?没告诉你?爸爸,悄悄生?下了?你?,想要让你?爸爸回家?和父母摊牌,但你?爷爷不肯退步,我嫁不进?庄家?,婚姻已经?是一场空了?,我把希望放在学?业上,这么?做有错吗?”蒋洁的眼?圈红似蔷薇,睫毛上站着湿重的泪珠,拼命地为自己争辩。

庄齐勾了?下唇角,“那是你?的人生?追求,只要你?内心坚定,觉得自己是对的,就没有人能审判你?。爸爸在这整件事里也是个罪人,他和你?发生?了?关系又不对你?负责,你?也可以审判他。但站在我的立场,我做错了?什?么?呢?你?生?了?我又不管我,由我在这世上飘零,既然当初没有管,现在也还是少管吧。”

蒋洁说不出话了?。

她一直怕面对自己的女儿,就怕她问自已,她这些年都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