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嚓。

单烽齿间的雪凝珠终于被生生碾碎了,就在分神的瞬间,背心处再度传来了一阵巨力!

余光中唯有赤红嫁衣一闪,他被劲风掀出了轿窗,一头撞进了如潮红线中!

那些红线如开灵智一般,铺天盖地向他涌来,触及体表后猛然膨胀,如同吸饱血的蚂蟥般,泛起了狰狞的乌红光泽!

单烽尚未被吞没的双目一闭又一睁,瞳孔紧缩成线,视线中亦泛着朦胧的血色。

依稀是那片染血的冰原。

那种恨意……又来了。

火海中也淬炼不尽,只能在脏腑间不断翻涌,每一裂隙俱生毒牙,终成蛇虺,自食其身!

“首座……”

“首座!”

数不清的声音在呼唤他,越来越清晰,却也越来越令人不忍细听。

“首座,舫主令到了,这次围剿雪练,终于轮到我们烽夜刀一脉掠阵了!”

“首座,你是没看见少阳剑他们的脸色为免我们给您老人家丢脸,您就讲讲氓山一战呗?”

“一边去,少丢自己人志气。首座,先看我新锻的刀!怎么样,没给你丢人吧?不如就选我为舫主护法吧?”

“首座,首座……”

别……去……别去!

那些声音年轻得如旭阳初生,却在他耳中烫出了一个个黑红的小洞,激起一串惊人的灼痛。

那一天……他在冰原上见残阳沉坠,血流涂野。

“单烽,你勾结邪魔外道,心猿不定,堕入魔障,乃至于闯下了弥天大祸!”

“因你之故,舫主身受重创,至今未醒。”

“你何以为师,何以为友,何以为一舫首座!”

“戒律堂一字业火令,凡叛师背舫者,当处轮台负火之刑。今舫主未醒,尔业债未消,更有诸多冤魂难瞑其目,判尔入干将湖底,于业火狱中具陈罪状!”

他曾于干将湖底,业火之中,写下一纸诉罪书。

不知从何开口。

我曾经……在冰原之上,发现了一道影子。影子远远地跟着我,在厚达百米的冰穹上,在人鸟俱绝处,孤独得像一个刺客。

十年前,白塔湖冰原。

又一座祭坛轰然迸裂。

裂隙是从自坛顶噼下的,不知是何等暴烈的力量,掀翻冰层,直达湖底,和远近八道裂隙一起,连成一片骇然奔腾的闪电群。

与此相较,冰原上实在太安静了。

挑翻第九座祭坛后,琉璃世界阵依旧未破。这也就意味着,外头的雪练弟子依旧受大阵庇佑,身化飞雪,死而后生,义和舫众人依旧陷在不见天日的血战之中。

而他手头所有的传音法器皆已失效,听不见同僚喊杀声,天地间唯有一片白茫茫的寂静。

也正是在这时候,单烽发现了自己一个从未留意过的弱点。

他突然很想说话。

他拄刀于地,自积雪中站起身来,睁开眼睛时,眉睫间的冰壳簌簌抖落。张嘴时,舌头却不那么听从使唤了。

长达百日的闭口禅,让他一时找不到自己的舌头。

他一把抓住了对面那个雪练坛主的领口他破局的同时,对方死期便至,冰裂纹从头扩散至脚,爆裂就在顷刻之间!

就是这家伙,絮絮不止,魔音穿耳,让他听了整整百日的大泽雪灵经,经文中诸般灾劫一经具述,就在他脑中应验,若非他死守本心,以闭口禅相抗衡,此刻早已死在不知哪一轮天灾之中!

眼下他终于破局,满腔的火气都要喷涌而出。

就凭你,也敢给我授道?

雪练坛主双目紧闭,在全身瘆人的龟裂声中,兀自发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