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霓脑中一阵阵抽疼,单手抵住了额角,到底忍住了没发怒。

“他在急什么?”

阊阖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他醒来后,在路上遇到了楼小道友,然后……”

不久之前。

单烽霍然自梦中惊醒,一面消化着舫主传给他的诸多信息,把燕烬亭勘探来的火油散布图记在心里,一面四处寻找谢霓的踪影。

不见了。

他一把掀开身上披的氅衣,又抓过来嗅了嗅,这才冲出屋外。他竟没被安置在城主府里,而是临近城门的一处宅子,远远能看见黑甲武卫在城墙上巡视,一副山雨欲来的情形。

他正要冲过去问个究竟,却迎头撞着了个楼飞光,后者啊地一声摔飞了数丈,滚作了一截呆头呆脑的原木,却还望着他,眼中残存着极度的震惊之色,不知见了什么活鬼,结结巴巴道:“谢……谢谢……”

单烽问:“谢城主人呢?”

楼飞光愣愣道:“骑着鹿走了。”

单烽皱了一下眉,顺口道“你师父呢?”

楼飞光颤声道:“变成鹿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残英萦梦旧时春

“哦,”单烽道,奔出十余步,忽而猛地顿住了步子,整个人在地上一个急转,“你说什么?!”

楼飞光道:“单前辈,你,你别急……师父他不会随便给人骑的,单前辈!”

与此同时,雪练祭坛。

传音符最末几句话被淹没在风雪声中。

谢霓又观望了片刻,雪势太凶了,阴气一阵阵往石窟里渗,身上的衣裳都被奇寒洇湿了,紧紧抱着每一寸皮肤。那头雄鹿和他隔了三四步距离,很安稳地卧在石壁边,入定了似的,左前蹄却反折在胸腹下,将白色绒毛染红了不起眼的一小片。

这地方进来容易,出去难。

谢霓随手抓了这么头灵鹿,机敏沉稳,很趁手,虽然身形矫健,背上却有许多荆棘刮出来的暗伤,肚子也饿瘪了,雪害中求生着实不易,未免没有把它留下的心思,正好养在马厩里。此刻瞥见那点儿绒毛上挂起血冰,便衣袖一垂,将那只微微发抖的前蹄握在掌中。

雄鹿睁大了眼睛,双耳一扑簌。

“是冰刺,倒钩不多,”谢霓道,拨开绒毛,指间化出一道锋利的短影,飞快地挑出冰刺,“你既通人性,就呆在这里,等这阵雪过去,直接回影游城。”

鹿前腿的伤口流血不止,谢霓将衣上丝带撕成两半,在鹿腿上缠了几圈,双手同时用力一勒雄鹿用幽深的目光看着这一幕,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忽而眨了一下眼。

嘶拉。

下一个瞬间,那衣带就被挣断了,飘落在地上。眼前光线陡然变化,有庞然阴影当头洒落,谢霓反应极快,早已闪身掠出却见那鹿不知何时将身一昂,上半身化作身披黑色道袍的男子,冷肃简淡,下身却还是不伦不类的鹿躯,背负火狱紫薇,向他腾跃而来。

“是你?”

饶是谢霓,见了这一出大变活人的戏码,也有一刹那的茫然。方才的一幕幕在眼前掠过,简直……他忍不住一手抵在额侧,又惊又怒。

火灵根当真是世上最虚伪,最爱矫饰的东西!

他心里清楚,燕烬亭会出现在此地,算是一场无妄之灾,且一路上老实乖觉,并没流露出半点儿侵略性。但身处一室之内,往日的晦暗如何抹得掉?明知眼前的人是当日的恶人之一,真火烧灼的剧痛时时刻刻焚烧着他残存的神智,还指望他隐忍不发么?

怪这家伙不走运,恰恰送上门来!

谢霓身边的影子,如风中火烛一般,剧烈舒张起来,狭小石窟中,杀意伏窜。

燕烬亭瞥了一眼地上的衣带,皱眉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