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烽艰难道:“可惜师兄还睡着,普天之下,能制衡万里鬼丹的,也只有他了。仙盟出此一害,当年的盟约算是废了,羲和必不会坐视不理。”
他对薄秋雨倒是全然的信任,谢霓心中却一跳。所谓的药壶天卵,把所有木灵根都织成了一张供给万里鬼丹的巨网,又以药师天元鉴进行指引,千头万绪,难度不亚于指引周天星辰之运转,背后需要何等沛然的心力来支撑,当真是万里鬼丹一人可掌控的么?
这样横跨百余年的计划,因万里鬼丹不敢合道,甚至是夭折了的。但背后的暗潮当真停止涌动了么?
棋盘之上,他们又是哪一路棋子?
血肉泡影背后那一段极度压抑的经历,早已把长留太子那一身的骨头打碎重铸过几回了。他是泥泞中挣扎而出的鬼影,假若身为棋子,能顺势达成目的的话,他并不介意受人摆布的耻辱。但更多时候,执棋者的贪婪和私心,却要从棋子身上压榨出代价。
有不得不忍之耻,更有玉石俱焚之心。
他和谢鸾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彼此不论把血肉沥干了几回,始终存着一丝默契。
正如在这一瞬间,看似滑稽的举动背后,他已了悟了谢鸾的决意。
“单烽。”谢霓一字一顿道,“用你的小还神镜,立刻存录,遍告仙盟,就连一记眨眼也不许漏!”
小还神镜由薄秋雨维系,对方不是昏睡着么?但凡此次传告出了半点儿岔子,便足可证明对方执的是哪一路棋。
刺取心头血为引,古铜色的波纹在犼兽身后展开。
最高级别的传讯,将眼前的一幕幕,山呼海啸般强行轰入仙盟各处的小还神镜中,不知多少人在梦中被惊醒。
“看来万里宗主是不打算登仙了,”与此同时,楚鸾回道,“可怜我这一身草木精华都喂到嘴里,你却不肯吃就别怪我,一点一点地蛀空你。”
话音刚落,万里鬼丹身上的修为,便顺着那一个被咬破的小口,丝丝缕缕地渗了出去。
凭他那一身浑厚无匹的修为,此举简直是往夔牛背上丢了只虻子,万里鬼丹嘴角抽动,那一个大笑却始终没能成形。
他心里清楚,这是真的。
此刻的他,拼命压制修为,唯恐呼吸声重了,把登仙的窗户纸吹破了。为免赊春药性进一步扩散,甚至连这一团小虫都不能消化,无异于把根系困死在了地里。楚鸾回的行径固然幼稚可笑,可一天、两天……悠悠年岁,水滴石穿!到了那时候,说不定还真把这吸血虫养成了庞然巨物。
但也只是极其微小的一线可能。
可悲,可笑。
草木精魅全凭一腔执念凝结,轻轻飘飘的,能活过百年都不容易,要是一口气散归天地间,心思皆枉费。
万里鬼丹只觉脚趾缝里扎了根小刺,既笑楚鸾回不自量力,又为这极其异想天开的一出把戏,而心中暗生烦躁。
“你这是要跟我比耐性啊。”万里鬼丹怪笑道。
楚鸾回道:“万里宗主是巨木,我不过是区区草芥,巨木因风摧折时,草芥却未必能被连根拔起。所谓的药壶天卵,不也是把天下草芥拧成了一根藤么?万里鬼丹,今日不是我威吓你,而是你自己心虚,知道该怕谁!”
万里鬼丹喝道:“痴人说梦。”
他将双臂一展,身形暴涨,化作一棵足可参天的巨木,披挂一身的藤蔓,藤蔓上生满了密密麻麻的瘤子,在狂风大作中,呜呜咽咽,一片鬼哭声。
若仔细看去,还从中幻化出许多熟悉的脸。
惊疑的、畏惧的、贪婪的……
遥隔万里的玄天药盟中,不知多少弟子在梦中惊醒,见小还神镜泛着红芒,悬在枕边,映出那一棵巨木横盖大半天穹的剪影,树上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