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燕烬亭而言,眼前的这一切,只不过是薄秋雨一道若有若无的叹息:“金多宝的家务事,能渡则渡,渡不了,就由他了断吧。”

在金多宝做出决断前,他不会出手。

“云儿,”金多宝道,“这一味圣人胆,是为了让你有来日啊。你难道不想堂堂正正地去做一件事,去爱一个人么?”

他说这话时,全无指望,语气和乞求无异,偏偏就在这一瞬间,薛云愣了一下,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茫然神色来,像是自幼在毒恨里泡大的孩子,忽而被人考问蜜糖的滋味。

堂堂正正?

薛云想,我是可以抬起头来看他的吗?

可在天火长春宫里,他已经是名正言顺的羲和弟子了,那样小心地装扮自己,在谢霓眼中,依旧是沐猴而冠。

“人有皮相,有骨相,有心相。”燕烬亭道,“心相不改,矫饰无益,所以才有洗心革面一说。少阳师伯,你费尽心思弄来这一株圣人胆,就是为了这个吧?”

那一株圣人胆,在金多宝掌中微微晃荡,突然有了极其摄人心魄的意味。

那是一种他从来不敢奢望的可能。

只要圣人胆下肚,那只满身癞疮的猴子便彻底死去了,往事被一笔勾销,谢霓将再不能认出他。他可以堂堂正正站在那个人面前,比当年强装出的样子更清白无辜,是吗?要是更早的时候,他能以薛王孙的身份出现在长留,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甚至在天火长春宫里。

哪怕他再不愿承认,也不得不去假想,要是他能像单烽那样,挽起谢霓湿透的头发……

“云儿,过去的事,就当是衣冠歪了,还可以再正。”金多宝死死抓住他那一线反常的沉默,在一道清身术的光华里,颤颤巍巍地去理薛云的发冠,却被后者一把拍开了。

薛云沉默半晌,道:“我自己来。”

他衔着一把金刀,就着一片澄黄的反光,把歪倒的发冠重新扶正了,几缕碎发也扫进了鬓边,永远和明朗清正无缘的一张脸,像艰难地就着浆糊,一寸一寸裱糊上一张人皮,画皮画骨再画心,直到最后一步。

“拿来。”

金多宝却扭头道:“燕紫薇。”

他眼里浊泪闪动,是罕见的失态。

同门之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在眼看着薛云吞下圣人胆后,燕烬亭便点了点头,跃出了裂隙,将这一段堪称重获新生的时间,留给父子二人。

金多宝父子间的种种,算是有了个了结,但为免再出岔子,还得知会单烽一声。

只是在落地的一瞬间,身上传来的异样感,便让燕烬亭再无暇他顾了属于青年修士的身形,顷刻间便翻转为一头矫健俊美的雄鹿。它屈起前蹄,捣了捣地上的积雪,罕见地发了一会儿呆。是了,用来果腹的雪瑛草,都被楚鸾回骗走了。

一枚小还神镜还挂在鹿角上,因着雄鹿低头的姿势,一下一下撞在雪地上。

“师父!你总算”

话音未落,铜镜化作的波纹里,映出了楼飞光呆若木鸡的一张脸。

“鹿鹿鹿……师父?”

与此同时。

九阳神火罩仍在缓慢修补着秘境。那是一道可怖的天缺,内里草木森森,仿佛睁开了一只苍绿色的眼睛。

得益于金多宝布下的镜阵,影游城中的百姓全未受到惊扰。没有人知道自己刚同灭顶之灾擦肩而过,药修第一人的分魂正在咫尺之间复苏。

不远处的夜市里,人声鼎沸。灯影法会临近,城中一片罕见的繁华景象,那些阴惨惨的红灯笼披上了花鸟虫鱼的薄壳,乍一眼看去,还有成群的红鲤,从雪幕中光灿灿地游曳出来。街上有推着毡车卖杂货的,有耍猴斗犬的,也有挑着担子剃头的。半透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