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意识飞快混沌下去。
“天黑了吗?又只剩下你和我了。”他轻轻问自己的影子,“这是哪儿?”
头痛欲裂,影子也痛苦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这一切都没有答案。大概是个离长留很远的地方,得走很远很远的路,才能回去。
他很小的时候,贪看灯影法会的灯车,曾偷偷爬进里头,却意外触动了法阵,被灵籁台边的乱流送到了高空,翠幕峰都化作了遥遥的一痕碧色。
长留丢了小太子,到处都有人找他,爬到峰顶唤他的名字。可天上有许多坏心眼的白鹤,来来回回绕着灯车飞,拿车轮般的巨翅遮罩住他。
他也不知道害怕,只呆呆坐着,平展双臂,让万丈高空上发寒的风,把衣袖吹得鼓胀起来,直到太阳落山的时候。
白鹤伸长了喙,扯着他发带,要将他带走。他却用佩刀划破了灯车底,仰面坠了下去。灵籁台的风果然往谷底回落,万里顷刻便至,师尊驾着青鸾追上来,接住了他。
“已经等了那么久了,为什么突然跳下来?”
小谢霓道:“太阳落山了,该回家了。”
风行四时而有序,立春条风舒,夏至景风拂,立秋凉风起,冬至广莫寒。他从小就对时间极其敏锐,上到天时变换,下到人间五谷播种,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心中如有滴漏催促,以至于到了一板一眼的地步。
但他却没有依照时序长成,在少年与青年的交界处被拦腰斩断,抽去二十年后,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只剩下日暮归家的本能。
山洞之外,燃烧的城池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
幻境景象陡然变化,怪石嶙峋,灌木丛生,屋舍森森,一片漆黑中,却能听到湍急的水声向远处奔去。从他踏入其中的那一刻起,身后的一切都在飞快消失。单烽的呼唤声也消散在风里。
直觉告诉他,沿着河走到尽头,便是长留。可太吵了。灌木丛中萤火飞旋,数不清的皮影人在乱石中列队前行,作出披麻戴孝的架势,男男女女皆尖声号泣,不知在河边摔了多少跤。不时有人掉进河水里,拼命扑腾着手脚,其余人便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怪笑来。
“你还要去哪儿?”
“没有路了,这是悲泉。沉下去吧,沉到底!”
河里伸出许多苍白的手,拼命拉扯他的衣角。
“带我上去,我要回去……我还有心愿未了,我不甘心”
谢霓心想,他们为什么要挡我的路?
足下的影子,化作漫天漆黑帛带,翻卷而出。明明是最柔软无形的影子,却比刀更锋利,将灌木和皮影人拦腰裁断,将纠缠他的鬼手斩落河中,把碧绿鬼火驱尽,却唯独斩不断眼前的长河。水声兀自向前奔去,视线中越发幽黑,好像那一点儿若隐若现的尽头,也正被夜色吞噬。
谢霓挽起影子,向前飞奔起来。
单烽也是在踏出山洞之后,才发觉外头的景象已经异变了。
他胸腹剧痛难当,俯身咳出一口血,简直是生平未有的狼狈,却也顾不上许多了。看这架势,他的妒人肝才解除,谢霓身上的药性又发作了。
他随手从路旁抓了几株草药,闻了闻,都是最常见的跌打止血药,很熟悉,便嚼烂了敷在伤处,便向着谢霓身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悲泉鬼道这种地方,生人是绝不可能进去的。这镇子也不过是个粗制滥造的幻境,除了那些皮影人外,连个正经鬼都没有,但一片漆黑中,脚下的路确实难走。单烽的视物能力远远超过常人,即便如此,也有险些踩空的时候。
找人也不难。到处都是影子暴虐的气息,仿佛就地画了一道圈,涉足其中的皮影人都死尽了,只剩下漫天纷飞的残肢,如洒下的纸钱一般。他仅仅是原地停留了片刻,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