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烽:“用脑子算。”

包小林又被他几个字唬住,眼珠转了一通才回过神:“算算算,你算老几,教我读书!”

单烽道:“这都不知道。楚药师还夸你是个过目不忘的聪明小孩儿,抓的方子半点儿不差。”

包小林一顿,沉默下来,桌下的一双小手用力绞缠着,不时发出咔嗒一声骨节脆响。

“我就是不记得了,”他道,“我娘生病的时候,我怕抓的药不好,替她东尝西尝的,就把脑子吃糊涂了。现在替她抓新药,还老出岔子,我怕她知道,也不敢出门。”

他伏在桌上,肩膀微微耸动,伤心得一塌糊涂,单烽道:“这么可怜?那你字也不认识了?”

“不记得了。”

单烽笑着说:“正好,叔叔教你识几个字。”

包小林面无表情道:“谢谢伯伯。”

单烽抓了支炭笔,在桌上写了个飞扬跋扈的日字,欣赏罢了,才把炭笔塞到包小林手里,鼓励道:“认识吗?有点难,慢慢写。”

包小林把炭笔捏得吱嘎作响,单烽裹着他的拳头,替他长长划出一道。体修的五指如铁钳似的,包小林便是其中乱挣的一只小蟹:“来,这是竖。再来一遍。还记不住?”

吱嘎,吱嘎!又是个入木三分的日字,好不狰狞。

包小林道:“伯伯认得的字真多。”

单烽起身看了看,不无遗憾道:“还没学会?好丑的字,得再练练”

包小林半边脸都气歪了,砰地摔了炭笔,跳起来道:“我记起来了,我还得去给我娘抓药!”

声犹在耳,人已兔子般掠出门去。

单烽似笑非笑,也不追他,惠风太阳穴突突直跳,粗声粗气道:“单护卫,你还会教书?”

单烽道:“我还会治病。”

话音刚落,里屋便传来咚的一声巨响,伴随着女子的惊呼,不知磕到了哪处,竟痛苦呻吟着。

“青娘?”

惠风卷起了竹帘。

青娘伏在地上,艰难地仰起脸,包小林那双漂亮眼睛原来酷肖其母,只是她的更狭长妩媚些,眉尾下垂,鬓角又是细弯如钩的两缕,被病气一衬,一池春水无风自皱,实在我见犹怜。

惠风道:“你没磕坏吧?”

青娘勉强一笑,匆匆挽了下头发,掩饰得很小心,却还看得出偷偷拭了把泪。

“让二位见笑了,我这身子骨,实在不中用,难怪连小林也觉得是拖累。”

单烽从小就怕见女人哭,那头眼泪珠子还没坠地呢,人已噌地退开两大步,引得青娘面色一变。

“怎么能这么说?”惠风倒想要搀她一把,可她背上都是伶仃的瘦骨,一碰就会折似的,便缩回了手,“你先放宽心,我刚遇到包伯收摊,他马上要回来了。”

青娘嵴背剧颤,竟流露出哀怨之色:“你明知他对我……你竟盼着他回来?”

单烽顿时来了兴致,抱臂望向惠风。

这就对了。论年纪,包伯都够给人家做爹了,单论人才相貌,也是惠风和她更登对些。

惠风道:“当初你执意要……算了,过去的事情,提它做什么。你过得不好,我会想法子的。”

青娘道:“你还在怨我。”

惠风略显尴尬道:“怨不怨的,我都忘了。唉,你别这样。”

青娘毫不顾忌仪态,一把抱住他膝弯。

“我是病死过一次的人了,凡事都想通了,有些话非要说出来不可。当初你宁死也要护着我,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

她道,十指越抓越紧,眼泪扑簌簌跌落下来。惠风人都僵住了,要想转身离开,非得把她一脚踢倒不可,那便得粗暴冷酷如单烽之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