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

他率领商队,曾造访过大小七十余城,除却羲和外舫这样的纯阳之地外,各城皆对雪瘟者畏避如蛇蝎,入城前必要重重查验,一旦有异,便拦进避雪楼中,祛一祛遍体奇寒,以延缓雪瘟发作的速度。

可这影游城却古怪得要命,城墙堆堞历历可见,唯独不见避雪楼。

“放任雪瘟者来去自如,”单烽道,“这位城主哪来的底气?”

“不错!雪瘟者一旦失控,便是满城俱灭的下场,谁也不敢托大,谢城主为什么敢置之不理?”雷七与他对视一眼,在捕捉到其中深意时,目中爆发出强烈的期冀。

万一……谢城主别有一番对付雪瘟的手段?

如今看来,哪怕再凶险,这仅有的一线生机,还在影游城中。

别无选择!

雷七心中诸般打算齐齐翻涌,等一口浊气吐尽,便长声道:“照禁令上所说,卸下一切引火物进城!”

这一支遍身霜雪的商队,渐次过界碑。

单烽落后一步,一手抓着薛云,打量片刻,眉头深深皱起,后者目光急闪,咬紧牙关,显然深畏他先前拷问时的暴行。

“留着碍事……扔出去又会跑,难以交差……你的小还神镜呢?”

“我又不是领队,哪来的小还神镜!”

“麻烦,”单烽道,“捆在城门界碑上算了,紫薇钩台那些人,哪怕用爬的,两天总能赶到了。师侄,城中凶险,你在外头喝会儿西北风,不过分吧?”

薛云不敢置信道:“大风雪要来了,你让我喝拥关雪?”

单烽并未作答,忽而一松手,将他丢在雪地中,骤然回首,喝道:"停!你怀里藏了什么?还跑?穿蓝衣的那个"

被他这一喝,商队中的蓝衣弟子大为慌乱,一手按住衣襟,运起轻身诀往界碑处疾冲。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错身而过的瞬间,他身上竟腾起一层黑红雾气,转瞬被劲风拉扯成一道急奔的人形,聚散飘忽,仿佛一场魂魄离体的幻觉。

单烽额前乱发激荡,一手还维持着伸出时的姿势,瞳孔中却裂开了一道赤金色的竖线,死死盯住了这一道黑影!

来不及了。

他已经嗅到了那股味道,腥冷如泥中之蛇。

几乎就在交睫之间,那道黑影已消弭于风中,唯有一身空荡荡的蓝衣跌落在地,其中血肉荡然无存。

砰!

那蓝衣坠地的声音并不如想象中轻盈,反而像是包裹着什么重物。单烽冲上前数步,以镜刀挑开,只见衣下赫然是一只石函。

雷七望见函上铭文,失声道:"是燧侯石!不是让他抛下了么?怎么为这点小财,糊涂至此啊!"

单烽伸手在刀背上一抹,便沾上了一抹淡淡的黑灰,细看去方知是极深重的乌红,仿佛经年的胭脂末。方才所见的黑影并非他物,正是蓝衣弟子化作粉尘的肉身。

禁火碑上所下的禁令,居然是它!

血肉泡影……

这一幕他亦再熟悉不过,当年同袍灰飞烟灭的情形如在眼前,不知多少次在梦中切齿相见,醒来汗透重衣。

炼影术本已是失传禁术,而这一式化血肉为泡影的杀招,更是有伤天道的极恶之术,修行有成的,普天之下也就是有一个人。

雪中影!

影游城,影游城……

自白塔湖血案后,影子销声匿迹这些年,竟是栖身在影游城中么?

所谓的谢城主,和他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第七章 雪色烧犹烈

宿昔恩怨当前,单烽浑身血脉爆沸,周遭一切的声音都仿佛隔得远了,就连雷七的呼喊,也遥遥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