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冯飞扬离开川市之前,安煜一直真心实意地把他当亲弟弟看,优先级甚至一度超过安深。
冯飞扬不肯叫她姐姐,安煜为此苦恼了很久。
川市是一个特别偏远的小城市,就连市中心商业区都只是几栋灰扑扑的斑驳大楼,里面的装修风格还是上世纪末的水泥和艳丽瓷砖。如今瓷砖早已褪色,在里面做生意的店铺,大多数也搬去了更大的城市。留下来的,都是因为懒得多挣钱,或者真的搬不走。
安煜的父母初中没读完,就从农村进城打工,攒了些家底之后在老城区盘了个铺子,挂了块纯色招牌,上面用油漆刷了“安家小饭馆”就简简单单开业了。从安煜出生之前,到现在,一晃眼也过去十多年。
安煜自记事起,就是在无穷无尽的油烟味里长大的。店面在一楼,安煜和爸爸妈妈住二楼,二楼是个逼仄的阁楼,没有窗户,夏天闷热、冬天苦寒。厕所的水龙头永远拧不紧,一滴滴落在水桶里的声音,就像是童年的背景音。
爸爸妈妈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早上卖早点,支起两三个放在路边的小桌子,木凳子,一碗一碗的米粉流水一样从两口热气腾腾的大汤锅里往外淌。中午做小炒,墙上贴着一张被熏成黄色的白塑料纸,打印着三四排“辣椒炒肉”“西红柿炒鸡蛋”之类的菜。半下午了关门休息会儿,到了晚上七点再开张,门口的汤锅换成烤炉,开始热热闹闹地做烧烤。
安煜就在这样的很多个夜晚里,衣服和房间都被烧烤的烟气熏透,楼下人声沸反、嘈杂盈天,她在人世间的喧嚣里安静地打着小台灯写作业。
冯飞扬的出现是一场意外。
他妈妈在安家小饭馆对面开衣服铺子,十几块钱一件,打包两三件还能讲价。长年披着染黄了的卷发,穿一双塑料凉拖,旁边放一根晾衣杆,双眼无神地坐在门口对着巷子发呆,有人进来的时候才会短暂的活一下。
安妈妈知道她家孤儿寡母日子难过,再加上衣服确实便宜,她也经常帮忙张罗她的衣服铺子。安妈妈是个外向的人,老城区一大半人认识她,有时候她带着人去冯飞扬家里的衣服铺子,飞扬妈妈总是一副木讷而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
意外发生在飞扬妈妈的病情忽然发作,她在自己的铺子里摔倒了,等安妈妈发现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冯飞扬就这样成了一个孤儿。
他父不详,在封闭保守的川市,这足以让他们母子被指指点点十几年。再加上飞扬妈妈出事的时候,他正是八九岁,养一个男孩儿是非常高成本的,老城区的人谁都没有多余的能力去负担一个男孩儿的生活。
在一个暴雨天,安家夫妇简单地给飞扬妈妈操办了葬礼,然后把人领了回来。
安深那时候还在肚子里,安煜第一次见到冯飞扬,那时候他还从母姓,叫顾飞扬。外面暴雨如注,天色阴暗低沉,冯飞扬就像是雨水落在地面汇成的河,看人的时候阴暗又潮湿。
安煜知道自己马上要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所以对冯飞扬的到来并不算很抵触。她想着,提前练习一下怎么当一个姐姐也是好的。
但是冯飞扬自始至终都不肯叫她一声姐姐,这让安煜非常苦恼,她觉得大几个月也算是大吧。
两个小孩儿从此开始一起上学放学,安煜给每个人都介绍,这是她的新弟弟。
但冯飞扬总是不吭声,也不应话。他永远都睁着一双细长阴沉的眼睛,在角落里意味不明的打量这个世界。
安深出生之后,家里更加捉襟见肘了。安煜的小房间里被塞了一张木板床,她不得不和冯飞扬共享小阁楼的这几平米。她在中间扯了一条花布做成的帘子,分隔开刚刚开始出现性别意识的两个人。
冯飞扬对此默不作声。
安煜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