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尹焰走进展厅时,一个穿着怪异的年轻人正在他的作品前,摆出冷淡的、睥睨一切的表情自拍。

尹焰好奇地看了一眼,路铮鸣面色如常,带他离远些,小声告诉他:“网红。”

“什么网红?”尹焰有点诧异,他的圈子在体制内,官方展览罕有这种观众。

“不认识。”路铮鸣对这种事习以为常,“就是所谓的‘艺术博主’,拿别人作品当背景自拍,在网上到处发。去年这儿搞了个老外的装置展,这帮人排着队拍照。”

尹焰又问:“没有版权问题吗?”

路铮鸣瞥了一眼拍照者:“有吧?反正我懒得管。”

他一边带尹焰逛展,一边介绍当代艺术圈子和最近的新思潮。尹焰和路铮鸣的圈子交集不多,然而艺术是相通的,两人的层次也很接近,不需要他多费口舌,就了然通透。

趁人少的时候,路铮鸣搂着他的肩膀笑道:“找个同行当男朋友真好。”

尹焰没有回应,专注地看作品,路铮鸣却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一点笑意。这点笑意让他从里到外充满能量,一早上的萎靡烟消云散。

为了这个笑,他还愿意付出更多。

路铮鸣想起之前自己对别人的态度,在物质上出手阔绰,情感上截然相反。如果对方能提供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倒也乐意付出感情在那个狭窄的圈子里,性总是轻松易得,如果有心,爱也不是难事。

对他来说难的不是让人爱上自己,而是去爱人,找一个可以安放情感的人并不容易。

在此之前,充当情感容器的是创作,但创作间接的,冰冷的,一旦作品完成,他和作品之间的交互也戛然停止。

受限于自己的表达能力和观众的理解力,他在别人身上得到的反馈很少,只有销售记录的数字,抽象地反馈他受市场喜好的程度。自己和他人之间,总是隔着重重隔阂,就像玻璃上一层一层的色彩。

谁不是这样呢?

如果有上帝,自从巴别塔荒废之日起,人类之间就没有真正的沟通。

路铮鸣很清楚,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世间罕有的奢侈品,但他别无所求。如果没有它,就用爱做替代品,没有爱就再退一步,有量无质的性也可以充饥。

许多人就是这样度过一生的,包括他的父母,他们之间没有理解,也没有爱,现在甚至也没有性。有的只是浑浑噩噩的生活,和一个虚幻的寄托自己有朝一日给他们带去一个孩子,至于为什么执着于后代,他们总有许多理由。

“你在想什么?”

路铮鸣抬头,发现尹焰正看着自己。今天他不止一次问自己在看什么,笑什么,想什么,原来他的目光也一直在自己身上。

他心中涌出一股温柔的热流,却羞于表现出来,他指着面前的作品,笑道:“你觉得怎么样?”

那是一组红色的空间绘画,颜色的肌理像云雾,也像岩层,整组作品看上去像一条灼热的红色隧道,越往深处红色越深。尹焰想到一年前,路铮鸣那幅两米高的红色油画,感觉也是这样,仿佛通往地心的熔岩。

他抱着手臂,凝视着那条隧道,脸上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微妙表情。他回过头,用这种表情看了一眼路铮鸣,后者就微笑起来:“你看出来了?”

尹焰笑着,低头叹了口气:“太直白了。”

他的声音很小,路铮鸣看到他的耳朵和脖子隐约透着红色,这个位置的红不可能来自画面反光,是他的身体在发热。

毫无疑问,尹焰看懂了这件作品,它是路铮鸣的情欲,这情欲指向自己,又热又深。

“我画的是你里面。”

路铮鸣凑近他的耳朵,笑着说了句下流话。

尹焰的耳朵彻底热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