篆文,大概是纪念某个诸侯王的功绩。王侯的肉体已化为尘土,冰冷的青铜战胜了时间,后人只能从那寥寥几行文字,揣测他漫长而复杂的一生。
“我无所谓。”
路铮鸣是活在当下的人,作品也大多记录某个瞬间。这些瞬间只和他自己的感受有关,他希望它们被看到,被读懂,最好再卖出点好价钱,好让他过得快活一些,至于捧上历史,他完全没想过。
他碰了碰尹焰,后者正在发呆:“你呢?你还没回答我。”
尹焰继续凝视着那尊鼎,脑中响起蜘蛛的声音:“你必须做到。”
他闭上眼睛,片刻之后睁开,看着路铮鸣:“我不知道。”
蜘蛛显然很愤怒,在尹焰的影子里拼命挣扎,但路铮鸣揽着他的背,她就没法爬出来,给他造成痛楚。
那个十七世纪绘画的特展在博物馆二楼,一上电梯就能看见指引方向的海报。海报上是一张伦勃朗中年时期的自画像,静静地凝视着往来的观众,他已经这样凝视了几百年。
他们沿着路标来到展厅,路铮鸣去买票,尹焰和海报上的伦勃朗对视,一直看到他来催。
“看它干什么?里面有原作。”
尹焰点点头,默然和他检票,进入展厅。
路铮鸣对古典绘画的兴趣有限,但也耐下性子陪尹焰一幅一幅地凝视,沉思。对方认真又虔诚的样子让他颇感新奇,看上去像个学生在这些巨匠面前,他们都只能算做学生,尹焰像个课代表,路铮鸣则像个逃课少年。
这个想象让他露出笑容,但尹焰实在专注,没有留意到。他走到那幅伦勃朗的自画像前,近乎静止地站在隔离带前,注视着那幅画。
即使是出于敬意,那个表情也显得过分凝重,近乎肃穆。路铮鸣觉得他不只是在看画,而是心中想起了什么,可他无从开口。即使问出“你在想什么”,对方也只会答些和这幅画有关的东西,他能就一幅画聊上半个小时,直到自己彻底忘记最初想问什么。
就在他终于忍不住要离开,去看旁边的画时,尹焰笑着和他聊起了伦勃朗。果然是那些话题,暗色调的处理,多年之后再看原作的心得体会。
路铮鸣一直觉得尹焰的画中,暗部变化丰富而精妙,颇有点伦勃朗的影子。他听尹焰讲原作和自己的画,渐渐意识到,自己带他来看展是个正确的选择,因为他很少这样健谈,也很少这样神采奕奕。
他看上去真的很愉快,仿佛刚才的凝重是个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