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修禅听得这话,心头猛然一震。他动了动唇瓣,想说些什么可又觉得万话都显得苍白。最后只是咬紧牙关,用力点了点头。
李奉渊拍了拍他的背,松开了手。
杨惊春不知道李奉渊和杨修禅说了什么,只见自己哥哥红了眼眶,背过了身。
杨惊春不舍地看着李奉渊,在怀里摸索片刻,掏出一只平安符。
她要哭不哭地将平安符递给李奉渊:“奉渊哥哥,这是我之前和娘去寺里求来的平安符,你要好好带在身上。”
李姝菀这些日哭够了,此刻眼里无泪。杨惊春却忍不住,说着说着嘴巴一瘪,泪珠子就掉了下来。
“多谢。”李奉渊轻声道。
他将平安符塞在胸前,蹲下来看着杨惊春,嘱托道:“你是菀菀最好的朋友,我不在时,就把她交给你了。”
杨惊春一边抹泪一边点头:“我晓得的,你、呜、你不要担心。”
李奉渊摸了摸她的头,站起了身。
他离开后,李姝菀上有太子相护,左右有杨家兄妹相伴。如此,他才可以放心地去西北。
可即便他为李姝菀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当他看向李姝菀红着眼望着他时,愧疚之情仍如丝网缚在心头。
如今,他也成了他“抛妻弃子”的父亲。
风雪灌入肺腑,冷得发寒。兄妹二人在这雪中相顾无言,好像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尽了。
李奉渊走过去,伸手替李姝菀拢了拢身上的毛氅,用拇指轻轻抚了下她冰凉的脸。
“我走了。”他说,随后下定决心般收回手,翻身上了马。
李奉渊曾经怨过李瑛,恨他将自己一个人扔在空荡荡的将军府,恨他离别时只有短短几句叮嘱,好似无话可说。
可当如今李奉渊站在李瑛的位置上撑起这个家,在离别时望着马下不舍看着他的人,才终于明白当初李他的父亲每一次离家时是何心境。
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不知如何开口,任何一句话都可能变成不能兑现的允诺,就连一句简单的“等我回来”都有千斤之重。
此一去,不知多少年能回。
又或者他会如他的父亲一样,再也回不来。
李奉渊握着缰绳,深深看了李姝菀一眼,而后收回了视线。
李姝菀知道他就要离开,睫毛一颤,眼泪倏然流了下来。她动了动唇瓣,像是没了力气,几不可闻地唤了一声:“哥哥……”
李奉渊没有听见。
他握着缰绳,朝着风雪中驰去。马蹄跑动起来,片刻便离出数十步远。
泪水模糊了视线,李姝菀望着李奉渊越来越远的背影,颤抖着、声嘶力竭地叫喊:“哥哥!”
余音绕过长街,消散在风雪中。
马上的人似乎听见了,又似乎没有。
在那双盛满泪水的眼睛里,那道离开的身影一次都没有回头。
073|(73)担子
李姝菀今年才十二岁,而在这十二年里,她却似乎一直在经历离别。
襁褓中时,她被生母遗弃在医馆门口。
七岁那年,她随李瑛离开寿安堂,来到了只在他人口中听过的都城。
之后她过上了从未奢想过的快乐日子,天真以为可以和李奉渊长久相伴。
而如今,李奉渊也抛下她去了西北。
李奉渊离开后,无人敢在李姝菀面前提起他的名字,仿佛这三个字成为了某种禁忌。
府内的下人眼睁睁看着她们明媚活泼的小姐失去朝气,变得沉默寡言。
人人可怜她,却也比以往更加敬畏,因为李姝菀如今就是这府内唯一的天。
一如曾经掌家的李奉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