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奉渊回头,看向帐中站在角落里的瘦弱男孩,忽然用流利的异族语同他道:“想去齐国吗?”

男孩听见这话,显而易见地愣住了。

他呆呆看着李奉渊,不知是惊讶于李奉渊竟会说他们的语言,还是惊于李奉渊的问题。

他生来就是奴隶,如果幸运,他能跌跌撞撞地长大,然后在某个不幸的日子里死在主人的鞭子下。

这是几乎所有奴隶的宿命。

但是,齐国……

男孩听其他奴隶说过,齐国人不会随意用马鞭鞭打他们的奴隶。

男孩下意识看向他的主人,意识到这或许是他这辈子唯一能逃离马鞭的机会。

他的主人没有看他,只是盯着周荣手里的钱袋。

男孩收回目光,再次看向面前这个虚弱但强大的男人,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想带他离开,他只是些许茫然但异常坚定地点了点头。

他张了张嘴巴,想出声回答,但最后又咽下了所有声音,似在害怕自己不小心说错了话,令对方改变主意。

李奉渊见他点头,松开了按着周荣的手,低声道:“带这孩子一起走。”

周荣没有多问,直接应下,他将钱袋递给商人,但并没有松手:“钱可以给你,但这孩子我也要了。”

不过一个瘦小的奴隶,商人并不在意。只要有钱,各部族多的是年轻力壮的奴隶任他挑选。

商人死死盯着周荣手中金珠撞响的钱袋,忙不迭答应下来:“当然,将军大人,这奴隶是您的了。”

周荣这才将钱袋给他。

商人打开钱袋,望见袋中金光,喜不自胜。他合上袋子将钱袋牢牢捂在掌心,同身边人说了句话。那人进营帐,很快便取来了男孩的奴籍。

会异族语的那名将士接过奴籍,快速扫过,确认无误后冲周荣点了下头,递给了李奉渊。

李奉渊看也没看,低声道:“烧了。”

将士听令,用帐中烛火点燃奴籍,在男孩讶异的眼神里烧了个干净。

事情办完,周荣又问:“走吗,侯爷?”

李奉渊微微摇头:“还有件事。”

李奉渊看向商人,声音稍沉:“我的剑在哪儿?”

那商人本以为李奉渊忘了这一茬,没想他还记得。

商人讪笑一声:“大人稍等,这就拿来。”

他钻回自己歇息的营帐,翻箱倒柜好一阵,取出了深藏在一堆货物中的李奉渊的佩剑。

原先血迹斑斑的佩剑如今已擦洗得干净,剑身微露,在晦暗的营帐里发出锋利的暗光。

中年商人捧着李奉渊的佩剑递过去,李奉渊伸出手,一将士见他虚弱不堪,上前接过:“侯爷,我来吧。”

李奉渊放下手,气若游丝道:“有劳……”

帐外雨仍未停。周荣一行人带着重伤的李奉渊和茫然的男孩离开营地,上马远去,很快便消失在了晨曦的雨幕之中。

167|(167)知晓

在此之前,李奉渊其实写过信给李姝菀。

他第一回写家书,不知要写些什么,一字一句斟酌着落笔,写得很慢。

写写改改,抽空写了好些日都没写完,便忽然上了战场。

烈真部粮营被烧,奇袭大成。李奉渊于茫茫夜色逃出敌军围困,精疲力竭地倒在沙漠里,意识昏迷之际,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幸好那封信还没有写完送出去。

否则信还未送到望京,他或就已丢了性命。

当李姝菀在家中读着千里之外而来的家书,她是会欣喜终于得知了他的消息,还是在今后的每一次看到那封信时,都痛于收到信的那一刻他其实已经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