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前,张明生替我挑了一副巨大的墨镜,褐茶色框架,遮住了我多半张脸。我并不喜欢我的长发,也不擅长打理,只随便扭转,用夹子束住,碎发围在脖子里,使我心里升起一丝闷火。
我说:“我从前听老人说,不是不宜给早夭的孩子设太大的排场吗?”
张明生“嗯”了一生,低头整理着袖扣,他漫不经心地说:“小的死了,大的也跟着去了一个。”
我闻言一愣,还没来得及问下一句,就被张明生一把抱了起来。年过三十,他依然很有力气。张明生一向注重身体健康,不光是自己的,而是所有人的,就算是阿海咳嗽一声,他也要批半天假给他,要他把病彻底看明白了再出现。有时候,我觉得他是原野上的某种野兽,在太阳没有升起之前,他都会勉力保持最好的状态让自己活着。
心理变态,身体健康,活力旺盛。
一般人拿这种人确实没什么办法,我也不例外。
他抱着我阔步走出客厅,门外,阿海撑着一把黑伞,待张明生走出屋檐,他便十分大义凛然地将伞一斜,将我和张明生罩了个彻彻底底。
可可已经在车里了,小元站在车旁远远地看着我们,一身黑色制服,阿山替他打伞。
张明生将我抱进车里时,我悄悄望了一眼我们新居的大致外观。比起我们曾经的住处,这栋建筑略显陈旧,欧式风格,外表墙面刷成了淡淡的红色。听说,是张明生父母的故居,还有自己的名字,似乎是叫做,红寓。据说,它是张明生父母留给他的唯一资产。如今,他带着自己东拼西凑的家庭住了进去。
不知为何,我忽然很想叹气。
但我并没有这个时间。这辆劳斯莱斯已经算作宽敞,是张明生为了一家出行专门购入的,但对于我而言,再怎么有空间,只要我不能走动,就总是麻烦的。张明生护着我的脑袋,帮我坐好,一阵忙乱间,我瞥见旁边座位上小女儿四仰八叉的睡相。我的头又开始疼了。
“一定要让她也去吗?”我忧心忡忡。
我虽然不迷信,但她实在太小了,本不应该去参加什么葬礼,脏东西冲撞是一回事,关于生死的解释又是另一回事。
张明生轻声说:“好歹同学一场。”
我看着他,一脸不可置信。我不相信这是他能说出的话,他明明对世故人情十分轻蔑。
他耸了耸肩,从阿海手里接过一条厚重的毛毯,展开,半截身子探进车里,将我的双腿和可可的身体用毯子一齐盖上。
一切准备完毕后,张明生说:“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参加自己讨厌的人的葬礼的,可可是幸运的。”
他妈的,我就知道。
他坐进副驾驶,随之而来的是张小元。
男孩很小心地坐好,只占了很小一块地方,我随意地摸了摸他的袖子,发现他身上泛着薄薄的潮。今天有风,雨水都是斜着吹到人身上的。
阿山不比阿海心细如发,不懂调整伞的方向。张小元也是闷葫芦一个,不如可可懂得颐指气使。
忍住没为张明生叹出的气,终究还是为了小张叹了出来。我掏出手帕,想去擦干他潮湿的耳朵。
还没靠近,张小元就像机敏的动物,猛地抬臂一挡。
我被他吓了一跳。
他也发现自己失态了,慢慢放下了手臂,身体僵硬地坐直,眼睛看向一旁,等待我的下一步动作。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张小元在张家衣食无忧,一向没有人为难,即使张明生喜怒无常,但在他和可可面前,张明生也是愿意装出一副好父亲的形象的。就算是他在孤儿院被欺负过,可他那时候还很小,不应该残留这样的肌肉记忆。
我不动声色地向前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