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几秒,接着说,“鹰,鸽子,燕子,飞在天上的一切。”
没等我开口,他又说道:“海,不要大风浪,因为要游泳潜水。”
“要下雨之前,你记不记得,明明天上有云,但还是那么亮。”
“我第一次骑马,摔倒了,它脾气很倔,我一个人驯服它,每周都去,它很累,我也鼻青脸肿。”
“有次为她翻绘本,她笑了,那时她只有两颗牙齿。”
“小元输掉游戏会绕到没人的地方哭鼻子。”
“回程,看到房子里有灯亮着。”
“阿潮,阿潮?”他轻轻晃了晃我,冰凉的手摸上我的脸。
其实我已经昏昏欲睡,意识越来越细小,我动几下,找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不肯让他发现,我说:“我在听,还不够一百件的。”
“我会再想。”
我吸了吸鼻子,终于忍不住,向他确定:“你,你来之前,联系过阿海吧。”
“没有,我自己来的,”他故意撒谎,从语气里透露给我的。
“怎么,害怕了?”张明生沉声说道。
“是个人都会怕的,你不也失手了,难道你不怕?”
“我不会怕,我不会让这种人享受。”
“好吧,”我假装无所谓,“那我们就死在这里,十年后变成两幅骨架。”
“不会的,”张明生轻声讲。
“你有没有听过那个笑话。”
“什么?”
“很多年以后,警察找到我们,看到我们的姿势,说不定会以为我们是好相爱的一对。”
张明生笑了,我听见他的笑声。
我也在他怀中笑得身体抖动。
“那我希望是李译找到我们,”张明生是一个十分小心眼的人。
“不要,”我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拒绝,偏头贴进他怀里,“我不能这么对他,再一次死在他面前了。”
眼角潮湿,颊上微凉发痒。我掉了一滴泪,它的归宿是张明生的衣襟。
“我对不起好多人,”我将脸掩住,声音越来越小,“你讲得对,我始终做的不够好。”
搂着我的手臂再一次收紧了,紧到我们之间几乎没有缝隙,他附在我耳边讲:“你不会有事,我会带你出去。”
“他们也不会有事,我向你保证。”
他在颤抖,呼吸也变得急促。
我靠在他怀里,像感受到一座冷峻的山在发抖。
“明生,”直觉牵引着我,“你究竟是怎么死的,是我杀了你吗?”
“是啊,”张明生的语气轻松,像是在开玩笑,“我死在你手里,我死得好痛苦,好凄惨,那种痛时不时就会出现,每次都要折磨我,你可以放心。”
“我不会后悔的,”我讲,“我从不觉得自己对不起你。”
我喘息着,伤口的痛苦闷重,坠得我意识渐渐走向虚无。
我听见他讲:“我知道,其实我也不后悔,从来都不后悔。”
他将我放躺在地上,动作很轻。
我眯着眼睛,看到他走向那张摆着凶器的桌案。
吊灯下,他好像拿起了一把斧头。
我躺在地上,似乎又听见他的声音,忽大忽小,虚无缥缈。
他说:“我的运气一直不是很好,阿潮,我心里清楚,其实我们没有多少缘分的。”
“所以我会自己想办法,就算是你不喜欢的办法。”
不要。
我努力动着舌头和嘴巴,却怎么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不要。
我的视线越来越狭窄,直至变成一片黑暗。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