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第一次见到忻瑜珺出现在都快被他当成私人领域的天台时,他也没什么不快,还很自觉地挪了个位置,把阴影位置让出一半,与忻瑜珺共享。

忻瑜珺沉默寡言,话不多,刚开始顾念也没什么好向忻瑜珺说的,但后来送蛋糕的次数越来越多,他觉得忻瑜珺也算得上是半个熟人,就会和他说一些他班上和家里的事。

因为身边没其他朋友,而一些话又一直闷在心里无处倾诉,后来他在忻瑜珺面前都快发展成话痨了。每每他想及时止损时,他就会去观察忻瑜珺的表情,却发现他面上没有任何不快,反而认真听着他说话,他就又继续开始倾诉生涯。

下学期又过了三个月,体育课上打他的那些男生不知为何都不约而同地消失在他的视野里,可另一则关于他的传言却再次兴起,愈演愈烈。

那个传言说的是,顾念的身体和一般男生的身体不同。

初中的生物课老师已经会很详细地说明男女性器官的差别,初中男生表面不显,私下却常常谈论一些话题,聊一些哪个女生腿长,聊一些哪个女生胸大,然后把上面的聊到的人再拿出来比对一番,最后得出更想做哪个女生男朋友的结论。

顾念明明是男的,他的身体怎么会和男生的不一样呢?

好奇、骚动、性奋、躁动不安的欲望、直勾勾露骨的眼神,让那些男生越来越下流,他们跑到顾念面前去问他,言语猥琐,更有甚者会装作不经意撞上顾念一下。

顾念诚惶诚恐了好一段时间,那段时间他什么也不敢和忻瑜珺说,他怕忻瑜珺到时问他到底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传言,他会不知道如何解释。

他是个怪物,他是个渴望能拥有一个普普通通的朋友的怪物。

他怕忻瑜珺知道后,他们会连朋友也做不成。

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出门时妈妈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他长高了,爸爸拍拍他的肩让他上学不要太紧张要劳逸结合,去买早餐时老板还特意送多送他一个热乎乎的灌汤包,上学时老师夸他又考了全班第一,同桌笑着邀请他周末一起去看电影,班里暗恋他的女生递给他一个粉色橡皮擦。

然而就像一阵执意要走的轻风,没有什么能留得住他。

他一步步跨上楼梯,来到五楼再往上走,推开天台的门,来到那个再熟悉不过、闭上眼就能想象出两个对视着说话的少年身影的天台,他脱下长款校服的外套,仅穿一件白衬衫,一步一顿地走到栏杆旁。

他双手撑在栏杆上,上半身越出水泥墙外,低着头去看楼下开得灿烂如火的红玫瑰。

楼下一片玫瑰花海,据说是学校一位退休的老师种的,那个老师年轻时不幸失去女儿,她女儿一次外出时被人强暴了,明明是被强暴,身心剧疲后还要面对校园流言,流言说肯定是她穿得太暴露不知检点云云,后来老师的女儿不堪忍受,烧炭自杀了。

老师为了悼念永远停留在花季的女儿,就在学校很多空地种上玫瑰花,久而久之,就有了玫瑰海。

他看着那些深红夺目的玫瑰,那明艳似血的颜色,他又将身子往外探出一点,他闭上眼。

如果一跃而下,他大概会享受1.56秒的轻飘飘的自由下坠感,然后落进花海里,玫瑰会伸出柔软的手臂接住他,拥住他,安抚他,告诉他不要怕,而他的血,他的泪,他的心酸会成为玫瑰最好的滋养养料。

死前还能做点有益的事,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睁开眼,又再次闭上,他出乎意料的冷静,他摸上那冰冷坚硬的栏杆。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隔绝了周围一切纷扰。

突然间,他的手从栏杆上松开,他向后退了一步,一个颤抖冷寒的身体扑上来死死抱住他,那人声嘶力竭眼角通红,“你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