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蕴之?忽然漏了气,头垂得?更低了些。那掌柜的?往那处看了下,道:“这位夫人莫笑,太子殿下那是战神风范,若非此等体格,怎能把那倭寇打?得?落花流水?”

明蕴之?瞥了眼裴彧,点头:“是。”

她越点头,裴彧便在桌下越牵她的?手?。

掌柜的?仍道:“街口东头那老头说他见过太子,还?会画像,只要十文?钱,贴一张在门上,保你什么邪祟都不敢来。”

那街坊终于回过味儿来了,“呸”他一声,“当我傻呀,那老头是你亲戚,你在这儿当托儿呢!”

明蕴之?咬着唇瓣,看向裴彧,压着嗓子道:

“莫气,人家小?民赚些银钱也不容易。”

裴彧沉着的?脸色终于好了些,看她赪玉般的?面容泛起了笑意,到底说不上气,揉捏一把她的?手?心,权当出气了。

用过膳,两人于街上东走西逛,偶尔买些吃食,偶尔又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路行至日暮低垂,才回到宅邸。

明蕴之?想了想今日所见,垂眸瞥见腰间那块玉佩,脑中突然闪过什么,道:“殿下随我来。”

她将?裴彧按至屋中坐下,以布条覆住他的?眉眼,道:“殿下就当歇息会儿。”

她转出屋去,着人备好了纸张笔墨,坐在桌前,安静地画了起来。

视线中,只能透过布条看到些隐约烛光和人影。

裴彧自然明白她在做什么。

上一世,她也爱画他。

她亲自下了令,裴彧便坐在她指定好的?位置,一动不动。一回两回,裴彧便知晓,她不止是想让他入画,更多的?是想让他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安安静静地好生歇息一会儿。

他日理万机,需要处理的?事太多,连陪她的?时候也时常想着公务。她嘴上不提,却做得?体贴。

只是那几幅画,后来都没于大火,只剩下了光秃秃的?卷轴。

心口传来一阵刺痛,裴彧知晓,他又忆起了前世。

布条之?下男人的?眉眼紧紧蹙起,他强压着乱涌的?内力,将?喉头的?血生生压了回去,只低咳几声,装作无事发生。

从发觉到身体逐渐产生的?变化时,裴彧第一次知晓了何?为不甘。

他原想慢慢等她开窍,等她敞开心扉,时日还?长,他总能等到她信任他的?那一日。

可梦中的?一切又提醒着他,他时日无多,换命之?人,终将?亡于她原本命尽之?时。

一切进度无形之?中被?加快,他只怕来不及。

漫长又短暂的?二十余年人生里,与她成婚相处不过三?四年,其中又有多久分别两地,各忙各的?琐事,被?各种误会和怨念所充斥着。

裴彧感?受到了他的?贪心,和他的?念。

原想要在她生辰那日再送出的?玉佩提前交付了出去,果真太早,她仍旧未能接受,只想躲避。

那些放飞的?灯火,他也私自许了愿,愿她余生长乐,愿她平安康健。

原本,那些愿望后面,还?该加上一句莫要再记得?他的?。

但裴彧不甘心,他从不是愿意轻易放手?之?人。

他想要她记得?。爱或恨都好,只要不是遗忘,一切都好。

直到今日,他的?心忽然静了下来。

就当作他们?只是一对寻常夫妻。生老病死,总有别离。

他看着她一日又一日地变得?独立又明媚,做出越来越果断的?决策。他知晓她非池中鱼、笼中雀,她是聪慧机敏的?鹤,高洁又清丽的?兰,便是没有他,她照样能过得?很好。

她很会为自己寻乐子,不怕孤单。